曾经他也觊觎过岛主之位,那时觉得那位置是最神秘的地方,可是遇见了邱筱绛,他突然觉得人世间的名誉利禄都是过眼云烟,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才该是一生孜孜以求之事,不怪闾丘东厢自从与薛邮亭下岛之后,再也不想上来了。
“西厢,你就不要在推月兑了,难不成你想把岛主之位推给瑶瑞么?”闾丘里笑道。他以前对闾丘东厢与闾丘西厢争夺继承者之事有所耳闻,只当闾丘西厢此刻推月兑不过是颜面之计。
闾丘西厢看了一眼瑶瑞,缓声道:“其实,三妹聪慧又睿智,不失为好人选。”
“胡闹,三妹是女子。”闾丘东厢见闾丘西厢打趣瑶瑞,不免维护道。他对闾丘西厢此刻这样推月兑也是不解。难不成他是真心的?想起曾经他为了要继承父业对自己的伤害,闾丘东厢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这些年闾丘西厢性格变得越来越乖张,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吕雉是女子,武则天也是女子”闾丘西厢振振有词,“我看三妹不错,叔叔以为呢?”
闾丘里有点糊涂了,但是也能看出闾丘西厢是真心拒绝,顿时语塞,无意识看了看瑶瑞。瑶瑞大惊:“二叔可别看我,我定是不会做岛主的。别说我无德无能难以服众,就算我能,毕方岛从未有传位与女子的规矩,不能为了我破例。”
闾丘里哑然失笑:“我也不会想着把岛主之位让与你。”
瑶瑞这才松了一口气。
闾丘里叹道:“既然是这样,岛主之位我暂代,你们两兄弟谁改变了主意,随时找我。”
闾丘幻瞳仁一闪,瞬间熄灭。他看了看瑶瑞的脸,想说之话终究咽了下去。
中秋一过,盛夏热浪被冲淡,瑶瑞换上了秋季衣物。初时穿,觉得很沉重。过了节,闾丘东厢与薛邮亭下岛去了,闾丘西厢也忙不迭地走了,生怕闾丘里后悔,非将岛主之位给他。瑶瑞不禁摇头,不知是喜是忧。
打定主意下岛去找第五斜照,瑶瑞在母亲坟前烧了炷香,喃喃说了些许,总是些难以离别之句,
闾丘幻一直跟在她身后,目光阴冷,问瑶瑞:“三姐,你要下岛去?”
瑶瑞起身:“是啊,我下岛去有些自己的事情做。”
“你不是说不在意隋掌门的,怎么还是要下去找他?”闾丘幻声量拔高,愤怒吼道,双颊因激动而微微发红。他认定瑶瑞是因为隋缇退婚心存不甘,要去理论一番。
他不想瑶瑞下岛,更不想她去找别的男人。
瑶瑞以为他是怕自己去找隋缇,寻个交代,这样的确丢人现眼。她笑道:“六弟,姐姐不会去找隋掌门的,他原本与我不熟,现在更加无关了。平白无故的我去找他做什么?”
“那你下岛去做什么?三姐,现在的岛上只有我们,每日悠闲,不是很好么,为何要走?”闾丘幻话哽咽喉间,终究忍住不说,他不想瑶瑞走,却不敢把真实想法说出。
瑶瑞会不悦的。
况且还是在母亲坟前。
“六弟,姐姐不是说了,有自己的事情”瑶瑞声音一紧,微微蹙眉,她不明白闾丘幻为何这般儿女之态。自己的弟弟,瑶瑞希望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而不是这样只想厮守一处安稳之所,悠悠度日。说得好听,两袖清风;说得难听,不思进取。
“我不让你走”闾丘幻紧紧拽着她的手腕,如铁箍一般。瑶瑞手腕纤细,闾丘幻轻松就捏住了,不顾瑶瑞疼痛。
瑶瑞深吸一口气,舒缓情绪,笑道:“姐姐是女儿,总是要嫁出去的,不能一辈子呆在岛上。六弟,你要明白这个”一家人都走了,会让他觉得落寞吧?瑶瑞也心疼他。自幼养在毕方岛,江湖中连三两个朋友都没有。瑶瑞甚至不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
瑶瑞突然想起,该给他定一门婚姻了。娶了亲,男子会变得成熟,懂得责任。
“我不准你嫁出去”闾丘幻双眸如血般通红,愤怒吼道,“要嫁,你只能嫁给我”
瑶瑞错愕看着他,突然扑哧一笑:“傻孩子,说些什么胡话”瑶瑞知道,自小闾丘幻就爱缠着她,好像心爱的玩物被人夺去,总是不甘心。他可能并不明白嫁给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不想让瑶瑞走。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闾丘幻盯着瑶瑞,沉声道,“我要娶你,一辈子不让人伤害你。瑶瑞…”
他猛然露出的与年纪不符的成熟语态令瑶瑞一晃,那声“瑶瑞”更加令她心惊。也许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弟弟。这些年,他的心里怎么扭曲成了这样,连人伦都顾不上。
“不许胡说”瑶瑞的脸色也冷了下去,想挣扎开他的手,却发觉他暗中用了全力,不让瑶瑞逃月兑半分,“幻儿,我是你的姐姐”
就算不是亲的,也是堂姐弟。如果那个冒充闾丘千的人是闾丘秋,那么他就是瑶瑞四叔的儿子,这层血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我和兮儿都是老岛主捡回来的,你根本就不是我姐姐”闾丘幻急忙吼道,却不自觉看了一眼身后戴夭桃的坟。这话若是母亲听到了,该多么心疼。自幼,她就不准他们兄妹说自己是捡回来的,她一直真心当他们是儿女。
瑶瑞愣住,看着闾丘幻。闾丘幻刚刚的勇气与决心在她的目光下渐渐扛不住,垂下眼帘。手却并没有松开,好像一松开,瑶瑞便要跑了。这样难以舍弃,令瑶瑞暗暗不忍心丢开他。
他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懂得什么是娶亲,懂得什么是感情?瑶瑞暗自好笑,刚刚听到他的一番话,还惊愕了半晌。想明白了,反而心疼他,伸手拂过他的脸颊:“自小,我就当你是弟弟,不管是不是亲的。幻儿,你看,我们原本无亲无故,却因为毕方岛,成了姐弟,这便是缘分。你还当我姐姐么?”
闾丘幻低下头,不说话,眼眶溢满了泪水。他听得明白瑶瑞之意。若是不当她是姐姐,从此可能她再也不会理自己;若是当她是姐姐,她便不会是妻子。进退两难,令他无从开口。
怎么说都是错的。
瑶瑞叹了口气,轻声道:“幻儿,你弄疼姐姐了,手放开,好不好?”
闾丘幻没有答话,也没有放手,就这样垂首立在瑶瑞面前。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个头的男子,现在却像个做错了事懊恼不已的孩子,瑶瑞无可奈何。他低头的样子又让瑶瑞不忍心说出狠话。
彼此这样对峙着。
————————
瑶瑞第二日便下了岛,闾丘幻送她到岸边,沉默不语,亦不看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瑶瑞道:“幻儿,姐姐走了,你若是无事,也不要终日在岛上,在江湖上走走,历练一番。”
闾丘幻嗯了一声。瑶瑞不知这话他有没有听进去,也懒得管他。现在只能对他冷漠些,这样他心里那些荒唐的想法才能消去。这样的迷恋,太单薄,总有一日会忘却的。瑶瑞有这样的信心。
下了岛,瑶瑞却茫然了。自己是要这样凭白无故跑去找第五斜照,告诉他自己被退了婚约,现在他可以娶自己了么?隋缇退婚之事,江湖上应该传开了,难道第五斜照没有听说过?若是听说了,他不来找自己,要么是不愿,要么是不能。
不愿,是因为自己现在在江湖毫无声势,怕瑶瑞跟着他吃苦?不能,是因为当康谷的当家人看不上毕方岛的落寞,看不上瑶瑞被退了婚,不想让第五斜照来找她么?
瑶瑞跟人打听了当康谷所在之地,就直奔而去。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得当面问一问,否则如何死心?瑶瑞了解第五斜照,他小事嘻嘻哈哈,大事却是慎而又慎。
自从下了毕方岛,瑶瑞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令自己难安。
入了夜,寻了一家客栈歇脚。瑶瑞万分留心,生怕自己错了一点,被人暗算了。这次下岛,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带了很多的毒药与毒蛊在身,还带了些许银针。以前瑶瑞特别瞧不上使用暗器之人,觉得是鼠辈行径。在江湖上游历了一些时日,她渐渐明白,暗器比刀剑好用。
这家客栈,房客大都是江湖人士。晚饭时刻,见大堂里人声嘈杂,瑶瑞突然没有了食欲。好在这镇子并不冷清,夜晚也是热闹喧嚣,好似及时行乐,享受难得的天平盛世。
瑶瑞寻了一间茶楼。听刚刚客栈里的伙计说,这件茶楼的茶点很有名气,到了此地不可不尝。大堂里客人最多,却不似客栈那般喧闹,这些人个个长袍儒衫,斯斯文文。
瑶瑞坐定,每一样招牌点心都要了一些,依稀听到邻桌的人在说龙德山什么的。想起兮儿嫁到龙德山去做妾,瑶瑞当即竖起耳朵,听听这些人是不是说毕方岛的闲话。
闾丘兮兮这次可真算是给毕方岛狠狠一季耳光。令瑶瑞气愤的是,母亲去世,她都不曾回岛。就算她自小知道自己不是母亲亲生,难道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她一点都不感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