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门坛,尸体遍地,巨大的圆形建筑有烧焦的痕迹。刚刚这里被人纵火了。瑶瑞想,她来东门的目的就是毁了它。现在好了,它彻底毁了,而自己竟然觉得失落。
以前,她可以是东门坛的坛主,第五斜照的爱人,如今,她是什么?
回到密室时,隋缇果然仍是使劲推那石门。
“机关在里面,这样是推不开的”瑶瑞叹了口气。这个傻瓜竟然一刻都不放弃寻找自己,瑶瑞微微感动。但是他对自己,是真心实意,不是欺骗利用么?瑶瑞不敢去相信。
隋缇身子一震,转身见是瑶瑞站在面前,脸上惊喜难以掩盖,一个熊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半晌,瑶瑞才从隋缇的怀抱中挣月兑出来。看着晕倒的闾丘兮兮和被隋缇点了穴道的盛天烽,瑶瑞想了想,终究拿出剑,朝盛天烽的心窝刺入。盛天烽眼睛倏然放大,惊悚地看着瑶瑞,尽是恨意。无奈他不能说话,不能挣扎。瑶瑞拔出剑,血顿时喷在她身上,淡蓝色外袍带着血腥味,令瑶瑞不适。
瑶瑞想起了什么,看着还没有断气的盛天烽,一剑刺入他的双腿与小腿肚子,就是他刚刚刺薛邮亭的地方,替薛邮亭报仇,让他临死前多受一份折磨。怪不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苑柳,感觉他应该是女子,不成想,她竟然是薛邮亭。
瑶瑞记得,小时候薛邮亭待她不错,还给她做过一双鞋呢。况且自己在东门坛,虽说无理取闹,逼迫她,她却始终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想起这些,瑶瑞觉得活剐了盛天烽都难平心头怒气。
捏住薛邮亭的手腕,瑶瑞将内力缓缓输入她的体内。刚刚挣扎第五斜照点中的穴道,她竟然慌乱中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内力,总算因祸得福。以后,她不会再令人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她已经有了一身超凡内力,可以保护自己。
半晌,薛邮亭才缓缓睁开眼。瑶瑞心头一热,眼眶有些湿濡:“大嫂?”
不管他们是不是当她是亲人,瑶瑞都不会忘记曾经他们是一个屋檐下说话的十几年的兄弟姐妹。只是闾丘兮兮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容忍范围。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害死自己的大哥,抢夺哥哥的宝物。
闾丘东厢是她的亲哥哥,如此没有人伦,她死不足惜
薛邮亭看着瑶瑞,苦笑了一下:“三妹,你是救了我?”
“是我害了你大嫂,我的愚昧害了你和大哥…”瑶瑞记得刚刚他们几个人在密室里的谈话,如果不是自己自作聪明,大嫂不会离开庭门镇,庭门镇也不会没有领导者,不堪一击,最后彻底被毁了。
“不是你,瑶瑞,是老天”薛邮亭微微苦笑,看着瑶瑞叹了口气,“是老天借你的手,毁了东厢二十多年的努力与经营。我们不能与天斗…”薛邮亭的话尽是禅意。闾丘东厢一死,她便心灰意冷,没有想过会再次活下来。睁开眼竟然还是这个世界,她突然觉得好累
瑶瑞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阵疾风闯入密室,他们一个眨眼的瞬间,墙角的闾丘兮兮没有了踪影。隋缇提剑护在瑶瑞身边。
瑶瑞笑了笑:“没事,刚刚是邱萧他已经走了。”
邱萧这般诡异的功夫瑶瑞见过,所以印象深刻。
瑶瑞将薛邮亭带出了密室,三个人顾不上休息,连夜离开庭门镇。老天好像玩够了他们,对他们格外的仁慈,从庭门镇出来,走了五天的大漠。大漠警惕平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他们没有受到任何的挫折便离开了大漠。
瑶瑞怕第五斜照找回来,不敢在甘棠城落脚,三个人一直往东北走。走了将近两天,才寻了个镇子落脚歇息。
一直在拼命赶路,瑶瑞甚至很少去缅怀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初恋。当晚睡不着,她的大脑好像突然之间冲破了一个口子,里面关押着关于第五斜照的信息都冒了出来。
想起了第一次相遇,这个天黑风高夜,他一上来便偷抢了自己的玉佩;想起了在龙德山的山谷,他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差点被厉箭射成了筛子,瑶瑞至今仍是感激的。
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么?曾经令自己怀念的那些片段,突然之间都变了样子。泪水不自觉竟然将枕巾浸湿了。她睡得不安稳,一晚上都在不停地梦见,梦中的第五斜照纯净俊美的脸庞,带着邪魅的笑意。
第二天起来,见她的眼皮肿的老高,隋缇是在微微黯神了一下,没有多问。她还是会难过的,但是不会太久
薛邮亭的伤势已经好了,她不想跟着瑶瑞。家园毁了,东门坛毁了,她一直追随的首领已经死了,薛邮亭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瑶瑞建议她可以回毕方岛,那里会是一片净土。
薛邮亭笑了笑:“不想回去,没有颜面面对婆婆”戴夭桃对她很好,像亲生女儿一般,薛邮亭想起她的坟在毕方岛上,顿时胆怯了,自己这样狼狈地回去,若是被婆婆的阴魂看到了,该是多么难过?
“那你有什么打算?”瑶瑞不想勉强她。瑶瑞知道生活没有了追求,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薛邮亭需要一些时间去找寻另外的生活目标。
薛邮亭舒了口气:“听说此地有个尼姑庵,我想去那里,伴随青灯古佛,替东厢念经超度,也为自己一生的杀戮超度,减轻灵魂的罪孽三妹,你会成全大嫂吧?”
瑶瑞点头笑了笑:“我也想伴着佛祖过下半生,无奈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大嫂,如果你主意已定,我不会勉强你的”
瑶瑞亲自送薛邮亭去了尼姑庵,将她安顿好以后才离开。隋缇一直在等着她,见她出来时,脸色好转了些,没有这几日的阴暗,微微松了口气。
瑶瑞想起了紫陌与自己的生母,想去探望一番,如果可以就留在白泽山庄,常伴母亲,侍奉她终老。看着隋缇一脸的担心,瑶瑞的心有点疲惫。一开始不敢去爱他,如今,自己已经不可能去爱任何一个男人。
第五斜照的背叛,让她对整个世界都失望了。
“你回去么?”瑶瑞看着隋缇问道,“我们去接了紫陌,然后回白泽山庄吧”
隋缇一愣,继而欣喜地将她搂在怀里。他误以为她接受了自己的感情,瑶瑞只得将自己的身世说给他听。反正功仪轩也知道,说给隋缇听也无妨。
隋缇听完,突然愣住:“你是说,你是紫陌的同母异父的姐姐?”
瑶瑞点点头:“所以我想去白泽山庄,主要是为了孝顺自己的母亲。隋缇,我们之间原本也许还有什么,现在我的心都死透了,不要跟我谈感情对不起我让你苦恼了”
隋缇静静看着她:“一个第五斜照就能让你心死么?闾丘瑶瑞,我会让你明白,这个世上,不止第五斜照是男人”
后来就再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瑶瑞也很少去回想第五斜照。一个人真正伤了你的心,会令你将整颗心都关闭了起来,自己出不来别人进不去,伤口糜烂,和着血肉,发出阵阵恶臭,仍是不肯放开一个口子让人进去治疗,固执地守着自己的溃烂。
自从听到那席话,便溃不成军了瑶瑞以为自己肯定会哭上很长一段时间,可笑的是,她竟然是哭了一个晚上,然后就想不起曾经与这个人相恋过。若不是自己眼中整个世界都是灰白色,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受了伤,重伤
两个人一人一骑,缓慢地往垣亭城赶,天气越来越冷,已经入了冬。越往北方走,越是寒冷。瑶瑞想了想,才问道:“隋缇,我们从京都出来,已经五个月了吧?”
“三个多月而已”隋缇淡淡道,最近的他,对瑶瑞异常的宽容,无论她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他都不曾吼瑶瑞。这样的优待反而令瑶瑞想起一些难过的事情。
她很想说,一切照旧吧,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们离开已经三个月了,那么紫陌的孩子已经快六个月大了,肚子一定能显出来,想到这里,瑶瑞不禁笑了起来。
瑶瑞觉得紫陌比她幸福,那个背叛她利用她的男人,给她留下了一个孩子和一生的想念,而第五斜照,似乎什么都没有留给她,想到这里,瑶瑞觉得泄气,她又一次想起了第五斜照。
当晚住店,瑶瑞因为白天突然想起了第五斜照,心中郁结,整个人都闷闷不乐,不想吃饭。
回到房间就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隋缇也不敢来打搅她,只得任由她这样。隋缇知道,她的难过都是自己忍着,需要发泄一番,否则人会生病的。
瑶瑞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她慌忙坐起来,窗户被推开,有人跳了进来。现在的瑶瑞敏锐了很多,可能是因为自己内力提高了的缘故。不用看,她都知道是第五斜照。
自从上次偷听到密室的话,他们彼此之间倒没有交谈过。见第五斜照轻手轻脚过来,瑶瑞咳了咳。
第五斜照一愣,继而轻笑:“不错啊,你现在可是灵敏多了,以前的时候我x近你的床边你都不能发觉。”
瑶瑞站了起来,没有答话。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这样反而很好,现在很多的表情只会引起对方过多的猜测,黑暗是两人的保护色。
“你一直跟着我么?”瑶瑞坐在桌旁,问道。
第五斜照拉开椅子坐在她的旁边,声音故作轻快:“是啊,我一直跟着你”他的嘴唇有些寒意,反正瑶瑞也看不见,懒得加以掩饰。他很想将她搂住,哪怕她在自己怀里又打又踢,哭闹一番。可是他忍住了,他怕这样会适得其反。
“我是说,我带徐幕出来的路上,你一直跟着我么?”瑶瑞顿了一顿,才问道。其实她已经能猜到几分了,当初他是故意放过徐幕的,才让徐幕有可能从天牢中逃了出来。目的是让他回东门坛,替自己找到闾丘东厢。
为了宝藏,为了龙头玉杖,他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利用自己。也可能看见自己与隋缇这一路形容暧昧,对自己失望了,才会不加怜惜地利用吧?瑶瑞想,她也有错,是她的不知检点逼他对自己不加珍惜。
他可能觉得自己与隋缇有什么了,对自己失望了吧?否则利用她,他的心不会疼么?
第五斜照一顿,才道:“是啊,我一直跟着你”
“你愧疚么?”瑶瑞见他不隐瞒,自己也开始将自己的心拨开,最后一次开诚布公,坦白相问,“利用我的感情,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会愧疚么?你明明知道我从小缺乏疼爱,对别的好没有抵抗力,所以你利用这一点,将我耍得团团转,你真的不会愧疚么?”
“你听到了只言片语,你就觉得我在利用你,在耍你?在你心中,我仍是这样不堪的?”第五斜照叹了口气,脸色浮现沉痛。是啊,他愧疚,当初利用她,他一直愧疚,所以用他的整颗心来弥补她
只是这话,她会信吗?
第五斜照想了很多的借口,就是不能承认当初的利用,一旦承认,她会离自己而去。他不敢想象自己生命中从此没有了她的日子。如果那样,复国成功了又能如何,自己不过是行尸走肉一般。
瑶瑞只是苦笑:“我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现在回来找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么?如果是这样,不用再做戏了,想要什么明码标价,我会考虑替你去做的”
第五斜照只觉得她的每句话直直砸向自己的心头,心几乎要粉碎了,他极力忍住自己的疼痛,甚至呼吸都急促,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不能承认“瑶瑞,我没有利用你。你能听我解释么?”第五斜照的声音很低,他不敢高声,怕泄露心底的颤抖。
从来没有这样的挫败感。
“我一直在听你可以解释,但是我希望,每个字都是真话第五斜照,如果欺骗成了惯例,你的信用便不复存在了。”瑶瑞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第五斜照根本不了解她,她极端地脆弱,信任一个人都是犹豫不决,第五斜照好不容易取得了她的信任,他亲手打破了这种信任。想再次获得,几乎不可能了
“我说那样的话,只是想让闾丘东厢知道,我可以从别处得到消息。瑶瑞,这仅仅是一种战术”第五斜照缓声道,说完了,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解释好苍白。
瑶瑞冷笑了一下,看着他昏暗的轮廓:“你现在对我讲这些,也是一种战术么?告诉我,你还需要我做什么?看在你曾经给过我安全感的份上,只要不过分,我会帮你做到。”
第五斜照很想将质问她,以往的爱恋她都否定了么?自己对她掏心掏肺地疼爱,都弥补不了当初的动机不纯么?
他捏紧拳头,不能被她激怒,要冷静。只要冷静平和才能将事情圆满地解决“我想要你忘记那天的话,跟我走”第五斜照温柔道,缓缓靠近她,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她的手冰凉。
只是第五斜照没有主意,自己的手在发抖。
瑶瑞噌地站起来,甩开他的手,呵呵冷笑:“跟你走?去做什么,跟我妹妹共伺一夫?等着你功成名就,成为你后*宫的一位?第五斜照,如果你肯跟我道个歉,至少我不会记恨你,被骗了我是没用,活该。如今,你竟是说这些,我觉得你这个人好恶心”
一声清脆响动,第五斜照手里的杯子被捏碎,他告诉自己要忍,可是瑶瑞的话令他忍无可忍
当初的确不怀好意,可是自己都改过了,尽量弥补了她。如今低三下四地求她,难道不能说明他的诚意么?自己有过很多的女人,什么时候不是女人自己贴上来,他何曾这般委屈自己来讨好?
为了她,他做了,可是依旧被她这般折辱。第五斜照也站了起来:“既然你觉得我恶心,我就恶心到底。跟我走,如果你不同意,我不介意打晕你闾丘瑶瑞,你曾经亲口答应与我定亲的,现在想反悔么?”
“你还亲口说你爱我的”瑶瑞冷笑道,“你不是也食言了?”
第五斜照猛然将她拉入怀里,她的话令他心痛得呼吸都沉重,他的声音低得似乎耳语:“我几时食言了?瑶瑞,别再说这样伤我心的话了,我错了,我不该在闾丘东厢面前说那样的话相信我,我的心中只有你”
瑶瑞没有挣扎,她突然觉得这样的话,不能令她心头起半点涟漪。曾经那么爱这个男人啊,魂牵梦萦。如今一瞬间便推翻了他的一切。她现在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比较无情的人
“如果你说:瑶瑞,对我而言,你还有利用价值。这话我信的可能性更大些。”瑶瑞冷漠说道,一动不动仍有他拥抱着自己。想起当初与隋缇定亲的时候,在他面前差点哭了出来,希望他能将自己抱在怀里说瑶瑞我心中只有你,不要和别的男人定亲。
当初的渴望如今看来,竟像是笑话。
瑶瑞想起了闾丘兮兮。第五斜照那一巴掌将她打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她可是为了他,背叛了将自己养大的哥哥,背叛了自己的信仰。结果她已经没有了价值,就像被垃圾一般丢在一旁。
瑶瑞不想重复闾丘兮兮的悲剧。
第五斜照已经忍无可忍,她的确是将他伤透了,猛然用力,抬起她的下颌,吻了下去,唇瓣带着沉重的失望袭向她,辗转反侧中带着很痛与报复,还有深深的眷恋与哀求。
他似乎看见了她要离开自己的决心。这样残忍,她真的已经忘了他么?还是与隋缇相处的这三个月,她已经移情别恋了?
第五斜照从来不知道失去一样无法挽回的东西,心好像跟着失去了。这样的无可救药,无法争取与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开自己而去。
半晌,他松开了她。无论他怎么努力,她都没有丝毫的反应,甚至自己咬了她,尝到了她唇瓣的血腥味,她都没有反应。好像一团已经冷却的死灰,无论怎么努力,都吹不起半点火星
瑶瑞用袖子拭去唇瓣的血迹,微微冷笑。第五斜照的手是冷的,唇瓣是冷的,连心都是冷的。为了他哭过一次,就够了。瑶瑞不想回头,不想被人伤害第二次。曾经,她天真的以为,他会真的疼爱她,将她捧在手心里,让她在他身后做个小女人
原来都是说给她听而已。
瑶瑞的房门突然被踢开,隋缇冷面站在门口,看着房中的两人。瑶瑞看着第五斜照,淡淡道:“国舅爷,您该回去了。”
第五斜照的手指握紧,笑了笑:“你是我的未婚妻子啊,怎么这么见外?走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应该两个人解决,而不应该让外人卷入,对么?”
瑶瑞冷笑:“怎么又绕回去了?女人对你而言,只能被拒绝,不能拒绝么?第五斜照,我们一定要弄得彼此成为仇人么?”
第五斜照只是笑:“你说的不错,我们需要时间与空间来冷静一下。瑶瑞,一个月后我来找你我不会放弃的,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你一样令我迷恋”
第五斜照从窗户中跃了出去,隋缇将瑶瑞房中的灯点亮。她倚在窗边,看着第五斜照消失的方向失神,隋缇顿了一下:“出了事怎么不叫我?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这算什么事?”瑶瑞笑道,声音淡淡得几乎冷漠,没有一丝温度,第五斜照身子的冰冷仍留在她的唇边,她的心都是凉的,“况且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叫你算怎么回事?你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瑶瑞冷冷地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