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都没有什么消息,也不见来人传旨,刘盈也没有到椒风殿来,只是晚间却没有再听到宣室殿传来鼓乐之声,倒是一改平日的歌舞升平。
傅美人皱着眉头倚在殿门边向着宣室殿张望着,低声道:“难不成今日不是李夫人前去宣室殿侍寝的?”
雁儿进到殿中微微欠身道:“已经得了消息,今日皇上独宿宣室殿,没有宣李夫人,也没有去永巷其他贵人殿里。”
这更是让傅美人吃了一惊,她狐疑地转过脸看向我:“这倒是件奇事了。”
我却微微一笑,这也算在预料之中了,可见皇上果然是有些动心了,只是他居然能够按耐住,今日并未宣召傅美人,看来他也想看看傅美人究竟还有什么招数。
不过这个消息估计能让这永巷里的女人们又得吃惊揣摩好一阵子了。
是夜,傅美人早早歇下了,却似乎并未睡去,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我与雁儿不放心离开,便在殿中守候,直到听到帷帐中傅美人的气息渐渐平静安睡,这才回了偏殿睡下。
迷迷蒙蒙,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只听床边是雁儿急急地叫唤:“夕瑶,夕瑶……快醒醒,圣驾就要到了。”
我瞬间被吓得从梦中醒过来,睁大眼看着雁儿:“什么……皇上要来了?”
“是呀,”雁儿满是欢喜地连连点头:“一早中常侍便过来传了旨意,现在圣驾只怕已经在路上了。美人让你快起来去殿。”
我一骨碌爬起身来,扯过裙裳胡乱套上,嘴里嘀咕着:“这么早跑来,只怕是故意的!”
雁儿叹气,一脸无奈地上来帮我整理衣裳,挽好发髻:“你呀,若能早起来上一会不就不必这般匆忙了。”
我嬉笑着捏捏她的脸:“不是还有你么,我才不担心呢。”
正殿。傅美人忐忑不安地坐在软席上,对我道:“这如今该怎么是好,快,快替我换好衣裳,梳洗打扮……”
我咬咬牙,此时已经可以听到鸾铃声了,想来已是赶不及了,这个刘盈真是一肚子坏水,居然这么早便过来,这样什么也来不及准备。
来不及多想,我一跺脚道:“索性不要梳妆了,雁儿快去把库房里压在箱底的那副帷幔取来,要快!”
“帷幔?要那作何?如今又不是夏时,有何用?”雁儿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追问道。
我急得跺脚:“来不及解释了,快,快,快去。”那御辇的鸾铃声越来越近,再不快就要来不及了。
雁儿也不再追问,急忙拔腿快步出殿去寻那帷幔去了。
我上前打量傅美人,她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还没有来得及换上外边的曲裾,头上也只是粗粗挽着个斜髻。我瞧了一会,取过一条银白织锦的束腰为傅美人束在了腰上,细细打了个结,再将她头上原本挽着的发髻抽出几绺,任其垂落在腮边。如此一来,只觉得她身着素衣,柳腰盈盈不足一握,那散落的发髻慵懒自然,更是动人。没有上妆,只是取过墨石为她将那细细的柳眉轻描几笔,修长微蹙,似乎目光流转间已是秋波无限。
雁儿气喘吁吁地取来了帷幔,我看了看,保管地还好,没有落什么灰尘,忙与雁儿七手八脚地把这帷幔张挂好,此时内殿中已被层层的织锦轻纱帷幔分割成两边,傅美人就端坐在帷幔之中,站在外边只能隐约瞧见她的身形,却不能看真切了,恍惚轻柔如在梦中。
銮铃声在殿门前停下了,“圣驾到……”拉长了的阴柔之声传进殿来。
我顾不及出殿去行礼,快步走到殿柱边的青铜兽纹熏炉边,取出一些先前留下来的桂花干花撒在炉中,这才吁了口气,总算大功告成,悄悄溜到内殿角落里,头也没敢抬地拜倒在地。
有脚步声穿过正殿,径直走向内殿,此时我分明听到帷幔中传来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待要抬头看一眼傅美人,却已来不及了,我已经瞧见刘盈玄色的朝服衣摆走到了内殿中了。
“臣妾恭请陛下圣安,”傅美人在帷幔中敛衣拜倒道,“妾抱病在身,不宜面君,请陛下恕罪。”
刘盈的步子停在了帷幔前,他似乎在打量着那层层的帷幔和后面的傅美人,许久才冷冷道:“你想躲在这帷幔后面,不相见朕?”
傅美人用方才我匆忙中教她的话答道:“臣妾病容憔悴,只怕陛下见了会不悦,只好如此见驾了。”
刘盈用手撩起一层帷幔道:“朕恕你无罪,出来吧。”
傅美人有些惊疑不定,却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还拜倒在殿角里的我,我冲她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去。她这才咬咬牙欠身道:“妾欺欺不敢奉诏。”
刘盈似乎有了怒气,他微睨起眼看向帷幔中那曼妙的身影,终究没有发作,却在赵福安送上的软席上坐下,冷笑一声道:“朕倒要瞧瞧,你有何能耐。”
傅美人低声道:“妾不敢。”
刘盈扬眉看向帷幔之中,目光犀利地几乎要将那帷幔都穿透一般,定定地注视着里面的傅美人:“你既然能连着四日都在渐台之上奏琴,不就是为了能让朕来椒风殿么,如今朕来了,你怎么又避而不见呢?岂不是前功尽弃?!”
傅美人吃惊地道:“陛下知道臣妾每日去渐灵台上奏琴?”
刘盈冷哼一声,满是轻蔑之意:“以琴声引朕来,这法子固然好,只可惜早已被朕识破了。”他说这话时,目光却斜向一旁老实跪着的我,似乎有股嘲笑的意味。
傅美人此时哀哀一叹,低声道:“妾早已知晓,以陛下的睿智只怕是欺瞒不了,只是私心作祟,终究想着试一试,或许能够得陛下瞧上一眼也是好的。”
我吃了一惊,她居然认了,忍不住抬起头来,却看见傅美人正冲我打了个眼色,示意我不必担心。
只听她幽幽道:“这宫中的美人良人们,即便是那掖庭宫里的七子八子们也都是抱着一个念头,有朝一日得陛下恩宠平步青云,妾也是希望陛下能够喜欢自己,只是有一点与他们不一样……”
刘盈瞧着她,露出一丝嘲笑:“有何不一样的?”
傅美人语气哀伤无限,她低下头:“臣妾要的不是平步青云,哪怕只做这永巷里最为不被看重的美人也罢,只是期盼着能够日日见一见皇上,远远瞧一眼也是好的,这样冷宫里孤寂的日子也就不那么难熬了,或许还可以梦想一番,若有一日您还能记起臣妾,记起这椒风殿里的恩爱,臣妾便死也情愿了。”话音落时,已然听到帷幔中的傅美人在低泣了,那幽怨地抽泣声在帷幔中漾开来,更是感人肺腑,这话中真真假假,只是她的那番情意却是再真不过了。
刘盈许久没开口,只是我偷瞧见他脸上的嘲讽和轻蔑之意都已荡然无存,可见他也已然被这番情意流露的话语给打动,没有之前的那股怒意了。
我松了口气,看来此次算是险险过关了。只是刘盈似乎一早就知晓了我们的计谋,难道是哪里出了纰漏?我怎么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