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殿正殿殿门大开，宫人们都恭谨地侍立于两侧，我扶着太后走进殿中，伺候她坐在软席上，这才向着一旁的临波道：“宣她们进来吧。”
临波忙应着退下，到外殿让小宫人去殿门外传话。
殿中的宫人都有些忍不住偷偷拿眼瞟我，大概都在惊讶我这个刚刚到永寿殿不过三五日的宫人，居然一跃成为太后最为贴身信任的青衣宫女，就连暗室都让我进去过了。
我心里却在苦笑，吕太后这是逼我，用这些抬举和信任在逼我为她尽心效忠，让我不能再有别的心思。
几个宫装女子跟随着宫人进到殿中，大拜在地：“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长乐无极。”
太后淡淡笑着：“起来吧，赐席。”
这几位妃嫔坐下没一会，很快又有宫人领着人进来，却是樊姬，她依旧是简单妆扮，笑脸迎人地进来，向太后拜倒，恭敬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却在起身之时，目光划过了太后身边面无表情地站着的我，她眼中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一般，又很快恢复了笑容，坐在太后赐的软席上。
有宫人进来回道：“李夫人前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我身子一颤，目光直直望向殿门外。
吕太后整了整神色，冷冷一笑，道：“宣。”站在她身边的我，却分明感觉到了她绷紧的身子，如同一只要出猎的豹子一般，目光逼视着殿外。
李夫人依旧是弱质纤纤的模样，着一袭雪青色曲裾，长长地裙尾拖在地上向着正殿迤逦行来，口中娇柔地道：“给太后娘娘请安。”说着拜倒下去。
太后却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不叫起，也不说话，整座内殿里的人也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冷凝，都闭紧了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李夫人依旧十分恭顺地跪伏在地，没有半点惊讶地举动，似乎已经习惯了太后的刁难，只等着太后开口，结束这场刁难。
我站在上席旁冷冷看着这位分明是柔弱的李夫人，她形态举止都在向所有人示弱，让人忍不住怜惜她，同情她，却想不到她能有那样歹毒狠辣的手段，除掉了这宫中一个又一个的怀上子嗣的妃嫔。
一想到傅美人与雁儿的死，我的手紧紧攥成拳，恨不能扑上去将她撕成碎片，以慰她们在天之灵。但是我没有，我也不会去做，我不会再让任性和鲁莽毁了自己复仇的路，我要让她在放松戒备之时，再狠狠给她致命一击，让她也尝尝死亡的滋味。
过了许久，太后终于开口了：“起来吧，此她一张席。”
李夫人谢了恩，要起身来，却因跪得太久，膝盖麻痹不支。一时歪倒在地，她身后的芙蕖忙起身来扶着她起身退到一边坐下。
太后扫了一眼殿中坐着的妃嫔们，扬声道：“既然都来了，哀家也正有事要与你们说一说。近日永巷发生了不少事，你们也都知道，哀家对内宫向来不大过问，以为你们毕竟是皇帝爱重之人，应该知道规矩，谨小慎微，如今瞧来很是让哀家生气”
她扫了一眼下首垂头听训的李夫人：“皇帝迟迟不立皇后，让你们当中有些动了歪心思，自以为能够狐媚惑主，就可以只手遮天了么，都好好听着：哀家还没有死，不会容许你们胡来”
下首的妃嫔齐齐拜倒口中呼道：“臣妾不敢”
“不敢不要打量着做的事无人知晓，哀家不处置你，不过是要等时机恰当之时罢了，最好给哀家收敛点，否则，就算是皇帝也护不住你”这话分明已经是在说李夫人了，只是下首的李夫人却一点不为所动，依旧是那副柔顺的模样。
太后瞧也不瞧她一眼，只是接着道：“还有一事，永寿殿管事宫人蕙香得了败疵，已被送出宫去养着了，从今日起，永寿殿的掌事宫人便是夕瑶，日后你们有什么事要求见哀家，便报于她知晓就是了。”
李夫人猛的一怔，抬起头来望着我，她一向温婉如水的目光此时却如同受了惊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与方才樊姬的惊讶如出一辙，只是她的目光里有的是惊讶和一丝惧怕，而樊姬却更多的是厌恶。
我依旧平淡如常，躬身上前拜倒道：“诺，奴婢谨遵太后娘娘之命。”分明感觉到身后那一道道各含内容的目光在身上停驻，我直了直身子，没有丝毫怯意。
待众妃退下之后，太后便让殿中伺候的宫人也都退出去，只留了我在殿中伺候。
我小心地将鎏金博山炉里的辛夷香拨散开去，放了一小撮沉香屑进去，掩上炉盖，跪在太后身边为她打着扇。
“你今日做的不错，要想在这宫里活下去就得让人瞧不出你的心思，只有她们把握不住你的心思，才无从击溃你。”太后一边看着手中的竹简，头也不抬地道。
我愣了一愣，心中是有些高兴的，她这是在指点我生存之道，稳了稳心思，不急不缓地道：“谢太后娘娘夸奖，奴婢不敢当。”
太后这才抬眼看了我一眼，唇边露出笑了：“不错，就该如此。你可知道哀家为何要让你作这永寿殿的掌事宫女，还要在朝见之时说与她们知晓么？”
我俯身在地：“奴婢恭听太后娘娘教诲。”
“哀家是要让她们知道你是永寿殿的人，是哀家的人，她们若是还想动你也要看哀家答不答应，而且，”她虽然是笑着，但眸子里没有一丝笑容：“哀家也是要你站在她们的面前，要学会如何处置决断，日后你要为哀家做更大更为艰险之事，必须要现在就让自己变得锋利起来，要像一把开刃的尖刀，为哀家斩除阻碍。”
“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这天下之间大概也只有永寿殿能够庇护我的性命，我只能按着吕太后的意思，真正地站在她们的对面，变得更冷酷更坚强才能活下去，为傅夫人和雁儿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