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李湛是怎么安排的，我在营地待了三日了，每天坐在营地外的草地上看着茫茫荒漠日出日落，背后就是穹庐，是了，李湛说那不是帐篷，是匈奴人住的穹庐，这样的生活颇有一番意境。
见到李湛无事后，我整个都放松了下来，像是把所有的包袱都丢下了，在穹庐中踏踏实实睡了几天的好觉，自从来到汉朝我就一直绷紧了神经，小心翼翼地生活，从来也没有这么自在过，让我忍不住想要留在这里，不要再回宫里去了，那里面的明争暗斗生死相搏已经让我十分厌倦了。当然，这只是个梦想，我放不下，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在思量什么呢？”身后传来李湛的声音。
我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头也不回地道：“在想一会子吃得是烤全羊，还是烤全兔。”来了这几天，每天吃得都是这两样，虽然香喷喷的味道很是不错，但是吃多了，还是有些腻味。
他哈哈大笑，走到我身边，目光奇怪地打量了我一番，叹了口气笑道：“你的举止实在不像个女子所为，总是出人意表。”
我不解地低头看看自己，又没有穿错衣服，也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怎么就不像女人了，好半天才明白大概是指我坐在草地上这事吧。我没好气地道：“你也挺奇怪的，自打来了这漠北，你就好像很是高兴一样，常常都在笑”
李湛也坐来，抬眼看向远方的地平线，不在意地道：“有么？许是在这漠北开阔之地，人心也随之放开了。所以比之长安，我更喜欢这样的生活，不需要揣测人心，只要痛痛快快地与同袍一起饮酒高歌，上阵杀敌，以命相交”
“若是能留在这里看日出日落，过上最为平凡安静地生活该有多好”我低声叹道。
李湛一愣，收回了远望的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你想留下来么？”
我苦笑一下，看着他道：“你知道的，我不能。宫里的是非恩怨，还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我早已被牵扯进去了，不能退出，即便我想他们也不会答应，只怕会不惜一切除掉我。还有蓉儿，倘若我留下，她又该如何呢？”
他脸色一点一点变冷，最终也是苦笑一声，低叹道：“还有这许多的你都放不下。”
我向着他微微笑：“若是有一日，我能毫无牵绊地离开宫中，一定会来这漠北，过这样平静的生活。”
他的心意其实我隐隐约约地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早已看在眼里，我不傻，也很感动，只是不能回应，无法回应。我的身上背负着太多太多，不再是当年为了刘恒的承诺幸福不已的单纯的小宫女了，无论是太后还是李夫人，甚至是代王刘恒都不会允许我退出这场不见硝烟的战斗。而我与她之间还有一个蓉儿，蓉儿待他的心我再清楚不过，又怎么可能再去接受他的心意。
只是我还是想要给自己，也给他留下一点点希望，或许，或许有一日我能够全身而退，我与他之间不再有任何的阻碍，蓉儿能够找到真正爱她的人幸福地生活，或许有那么一天呢？所以我才会留下这一句话，就当是个美好的梦吧，也能支撑我在黑暗中心怀期望模索前行。
他眼中亮了起来，定定望着我，看见了我的无奈和眼角隐隐的泪光，低声道：“好，若有那日，我定然在这里等你来。”
“将军，”身后传来行礼的声音，“有密报。”
他站起身来，脸色恢复了平日的肃穆，声音里满是威严：“去帐中回报。”随着他的离去，一串脚步声紧跟着离开了。
我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叶和尘土，太后派我来无非是想要帮着找出宫中究竟是谁勾结藩王，意图谋逆，是时候该做事了。转身向大帐走去，不再去看荒漠尽头地平线上夕阳如血殷红。
大帐。“昨日高威远将抚军中郎将、平虏校尉、建忠校尉，以及五位护军尽数撤换，将之前的几位全都以不守军规为由囚在帐中，命人严加看管。”来人禀报道。
李湛的目光森冷，站在大帐中踱步，开口道：“看来他们是打算动手了，将我安排的人尽数撤了下来，倒是迅速。”
一名将军急了，抱拳道：“将军，如今兵符尚在我们手中，高威远如此举动莫非是要强行调兵？”
“他已经将军营中大部分将尉都换成了他的人，强行调兵也不是行不通，他这是要将大军的精锐拉进漠北，与匈奴交战。”李湛冷声道。
“可我汉军轻骑不过小半，剩下皆是普通士卒，一旦与匈奴交战只怕会死伤惨重，难以取胜呀”另一位也满脸忧色地起道。
李湛背着手站在原地，脸色沉静刚毅：“他们要的就是汉军与匈奴两败俱伤，这样朝中再无足够兵力来阻挡藩王的大军，而匈奴一方也需要休养生息，无从插手这场变故。”
原来他们图谋的是这个，是要一箭双雕那若是让他们得逞，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我也开始担心起来。
李湛扫了一眼帐中众人，却露出一丝微笑：“无妨，大营中我还留有后手，如今细作已经尽数露出行迹，你们只要将高威远身边之人以及这几次他任用之人记下便可。”
“得令”众将军神色一整，齐声道。
“今晚诸位便随我潜入大营去，是时候动手铲除细作了。”李湛温和的声音里满是肃杀之气。
自帐中出来，李湛唤住我道：“夕瑶，你回帐中歇一歇，待入了夜会有人送你回客栈去，谭武他们还在那里等着，那里很安全。”
我却皱眉不已：“那你们呢，潜入军营之后又要做什么？跟他们打么？”
李湛笑了：“不必担心，我手里有兵符，又是军中统帅，他们不敢如何的，此次前去只是要将细作拿下，不会有危险。”
假话，我冷冷瞪了他一眼，谁不知道高威远如今已经将他的人都换了下来，他未必能够镇得住整个军营，只怕到时候会有一场惨烈的厮杀，而他却只有这么些人，怎么能全身而退。
他看出了我的不相信，伸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轻柔地看着我微笑道：“放心吧，我还要在这里等你来，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我的心里酸甜苦涩夹杂在一起，竟然哽咽地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深情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