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的仙气与魔气轰然相撞,摩擦的锋面甚至发出尖锐的风声,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白胡子老头皱眉道:“聊浅真是太冲动了,这个时候何苦与那魔头苦斗?全力控制住降魔金光方是正事啊。”
“我倒觉得他做得对,那魔头实在太可恨了”冥火将手中的红缨枪舞了个枪花,一脸憎恶地瞪着夜摩天,“上一次用这金光封印住那混蛋又如何,还不是被他逃了出来?何况这次连‘六合御魔瓶’也没了。依我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让他灰飞湮灭”
“让他灰飞湮灭……呵,你有这个本事吗?”。一声嗤笑轻轻响起,竟是从那彩衣女子嘴里发出的。
冥火闻言大怒,“鸢离,你这是什么意思?”随即冷哼一声,“哦,我知道了,你那心里该不是还惦记着他吧?”
“你胡说什么?”从来波澜不惊的声音里竟出现了少有的波动,鸢离面沉如水,眼中闪过愠怒的寒光。
“我有胡说吗?”。冥火冷笑,“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玩忽职守,让那魔头混了进来,还帮他隐藏形迹”
“你”鸢离怒不可遏,可是却无法反驳,努力想要尘封的记忆瞬间席卷全身。
她,是看守北方界门的守护者。
九州大地的最北端,没有人迹触及的冰寒之地,千百年来,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行走在漫天的风雪中,脚下是万年不融的冰川。
亦如她的心。
天气好的时候,她可以看见蔚蓝如洗的天空,冰蓝色的寒冰在阳光下闪烁着七色绚烂的光芒。可是天气不好的时候,铅灰色的乌云遮盖了一切,整个世界只剩下漫天呼啸的暴风雪。
本来,作为这里的守护神,她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这里的天气,但她却从不这么做,一切顺其自然,只做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为什么要去改变?改变了又能如何?风光再美,欣赏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这冰封的世界,除了她以外,没有一个活物。
每隔几十年,西方界门的守护者聊浅会来看她一次,给她带来一些沙漠里稀奇古怪的动物,譬如只会跑不会飞的蓝色三头鸟,或者剧毒无比却又美丽无比的响尾银蛇。
每次看到他带来的动物,她总会忍不住自嘲,就连那寸草不生的干涸之地,都有生灵生存,可为什么她这里到处都是水,却永远一片死寂。
但尽管如此,每一次,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在住的山洞里设下结界,让洞里成为那些动物适宜生存的环境。可是,普通的生灵又能活多久?再怎么呵护备至,再怎么延年长寿,它们的生命也永远不会比她的漫长。
只能一次次看着曾经鲜活的生命变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曾经的美丽都化为尘土。
除非用仙丹将它们炼成非仙非妖的怪物。
可她却不愿……因为她知道这漫长孤寂的生命并不是上天的赏赐,而是一个牢不可破的枷锁,如同那扇她要一直看守下去的界门。
聊浅似乎是唯一一直陪在她左右的能活动能呼吸的生灵,可他却和她一样不爱说话。守护者不能离开界门太久,所以他每次来呆的时间都很短。除了把新的动物交给她以外几乎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她施法将山洞又变成另一个不同的环境,要不就是亘古不变地擦着他那把巨剑。
她问过他,为什么老是擦它?明明连出鞘的机会都没有……
他却回答得很简单,为了除魔。
呵,她嗤笑,这么多年了,人界都不知换过几个天下了,可那传说中的魔族却一次也没出现过。
他还是不听,仍是一遍又一遍地擦着他的剑。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她才明白,原来他是对的。
那天,养了二十年的斑斓蝴蝶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的尸体,翅膀上那有如眼睛一样的斑点逐渐失去光泽,直到变成一团乌黑,她才施法将它大如小猫一样的尸体仔细包裹在寒冰中,然后像抱婴孩似的抱着那块寒冰朝界门所在的山谷走去。
那片山谷是整个极地唯一不会被暴风雪波及的地方,宁静、沉寂,最适合做为墓地。她将每一只死去的动物都封在寒冰里,所以一块块冰雕都依稀保留着曾经的美丽,静静地矗立在界门的四周,恍若警戒的卫士,实际却更像陵墓中的殉葬品。
只是那一天,当她刚抵达山谷口的时候,就见空中有四道黑气向着四个不同的方向一闪而去。那种暴烈的气息……竟好像是魔气震惊的她慌忙冲入山谷中,只见原本宁静的地方已经一片狼藉,所有的冰雕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寒气与黑气夹杂在一起,令她几乎看不清界门的情况。
所谓的界门其实并不是一道门的样子。它原本是一道连通魔界和人界的缝隙,后来被天帝在四周设下了三根龙柱,作为封印的阵法,一般情况下,缝隙是闭合的,只能看见一团不断旋转的犹如星云一般的黑雾。可是此刻,当她走到阵法前时,发现三根龙柱已经倒了一根,那团黑雾中间扭动着一条金色的线条,从里面射出金色的光芒。
竟是界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她身形巨震,难道刚才那四道黑气就是从这条缝隙中钻出来的魔族?电光火石之间,也幸亏她还保留着一丝清醒,马上想到必须立刻关闭界门,不能让更多的魔族进来。天帝亲传的法诀念出,倒塌的第三根龙柱上亮起一圈圈法咒,缓缓地重新升起。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却猛地从那团缭绕的雾气中扑出。她没有料到那里竟还有魔族埋伏,触不及防间一下被扑倒在地。强悍的魔气瞬间束缚了她的全身,一双赤红的眼眸出现在她的头顶。
那是一双魔的眼睛,可它的主人却让她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脸,冷酷、邪恶,却又带着莫名的妖娆。垂落两旁的黑发,衬得他的脸更加的苍白,那双血眸深邃得犹如美梦与噩梦交杂的梦境。
这也许会是世上最美的一座冰雕……
她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苍白修长的手指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
对方举起的另一只手里,黑色长刀倏然出现,泛着寒光的刀尖直指她的咽喉,“把法阵停下。”
冷酷的声音里夹着令人胆寒的杀气,可她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邪魅的脸,一动不动。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倒塌的龙柱已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就见无边的神气波涌而出,关闭界门的阵法重新启动。
眼见于此,对方竟不再管她,飞身跃起,举刀朝龙柱劈去。
可是此刻三根龙柱的力量已经合为一体,法阵散发出浩荡的白色神光,与他的魔气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起来,满地的冰雕被气浪掀起,撞在周围的冰川上,粉身碎骨。若不是有护体神光,恐怕就连她都会身受重伤。
当一切终于又回归平静时,她手指一引,御风术卷去漫天的雾气、冰屑。她看见三根龙柱完好地矗立在原地,界门中的那道缝隙已然关上。而那个人倒在一堆碎裂的冰块之中,鲜血浸透了他黑色的丝袍,染红了他身下的寒冰。
她缓缓地走过去,发现他还有意识,微阖的双眸看着她,泛出冷冷的光。她蹲,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伸出手,用寒气封住了那正血流不止的伤口。
是的,她没有杀他,反而将他救回了自己住的山洞。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她给他疗伤,照顾他的起居,要不是不知道魔族生活的环境,她甚至连山洞都会重新装饰一番。
可他却从不跟她说话,就连她给他宽衣换药时,也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似的。她也不生气,反正以前养的那些动物也不会跟她说话,她只要能在一旁看着他就行了。尽管他从来没有任何表情,可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侧面,都焕发出不同的光彩。
最重要的是,他拥有和她一样漫长的生命,不会在她之前死去。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迷恋这个美丽的生物了。如果有他一直陪在身边,就算还要在这冰冷的地方呆上一千年,一万年,她也不会再觉得寂寞。
至于他的身份,以及他是如何悄无声息就打开界门潜进人界的事,已经完全不重要,她只要瞒住其他三个守护者就行了。南方界门守护者冥火和东方界门守护者宫商,他们之间本来就少有往来,所以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过一段时间就会来的聊浅。不过他每次来都很有规律,距离下一次来的时间还有整整一年,所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惜事实难料,那一次,聊浅竟然提前来了。当他捧着一颗不知名的蛋出现在山洞门口时,她正在给那人换药。的身体,以及山洞里弥漫的魔气让聊浅一下呆住了。
“魔……族?”
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聊浅的手猛地握住了背后巨剑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