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墨”任七月愤愤的跺脚,“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给我乖乖的回来老老实实的走着。现在你就这么漫山遍野的乱跑,还没到目的地就要累的走不动了。到时候可没有人会背着你”
子墨现如今又怎么会将任七月这毫无威胁的话语放在心上。几步紧跑欢快的扑进遥光的怀中,扬起的小脸满是期盼:“叔叔到时候会背着子墨,对不?”
遥光恍若自小便生活在这森林之中一般,无论这山间野路有多么的崎岖难平,他也可以走的如自家平地一般。现如今只是背负着一个五岁大的幼童,又如何会令遥光感到负重难行,自然是满口的答应:“那是自然。”转过脸对着任七月道,“七月你也真是,孩子好容易放假一天出来玩耍,你便让他疯去。管这么多岂不扫兴。”
哎呀呀居然有人护短任七月很是不满:“那到时候若是吃不上野味,莫怪我跟你翻脸哦。”一早上起来便没有吃饭,光等着遥光应承下来的大餐。若是泡了汤,她可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放心。”遥光自认为还远没有那般不济,“谁像你似地,这山里也住了几年,居然还是这般的不顶用。体力居然连子墨也都不如。羞也不羞。”
子墨适时的凑进来插了一句:“羞也不羞?羞也不羞?”笑得那一脸的得意与不怀好意。
真是要造反了任七月转过身对着身边的江心隐一通抱怨:“傻书生,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居然如此的目无尊长,这也太不孝了。”怎么可以这么小的年纪就敢笑话我这个长辈,真没威信
江心隐落落走在一旁,一身的轻松不以为意:“前几日我可还听闻七月姑娘你抱怨说,这书生总是傻呆呆的,若是将我家的子墨也一并教傻了可怎么办好。”飒然一笑,看着任七月那憋屈的一张脸就笑得开怀,“七月姑娘这次总是可以放心了。”
任七月真是无语啊无语。这江心隐看起来虽然是傻傻的很是木讷一般的人,其实心中也很是有着几分狡诈的。自己当初是怎么看走眼的,居然就这么天真的认为这傻书生呆傻的很是有趣,一时头昏就留在这穷山恶水之中了。
一手搂过写意,任七月完全不抱幻想的问她:“写意啊,现今为止,你觉得你家先生人如何?”和江心隐相处了这几年之久,就算再如何天真不解世事的山间少女,也总该看清楚这装疯卖傻的臭书生的本质了吧。
写意自然知道任七月现在最想听到的是什么。但是先不说江心隐是她这么多年的授业良师,是给她的族人带来光明与知识的大恩人。单单便只为了可以让这个总是喜欢逗弄先生的七月姑娘也吃个小亏看看,写意就喜欢说出她最不愿意听的话:“先生为人最是谦逊和恭。便如那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只有先生当如是。”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任七月愣了一愣,温润如玉的公子,冰冷之时的寒玉令人退却胆寒,温暖之时的暖玉令人柔心畅怀。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伸出他白皙如玉的手掌,柔柔轻语:“七月,来。”
玉公子,玉郎,那一抹青衫绿影,突然便衣抉飘飘的闪现在自己眼前,恍若多年从未改变,容貌如月,温润如玉。时隔多年,便也只记住了他的好。
可若,再想起一个人来……
心中一阵刺痛,任七月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随即又笑得开颜。笑一笑,便抵得上那十年少呢。
“任姨。”旁人不觉得,子墨却立刻来到任七月面前,叫的小心翼翼,“任姨,为何不开心?”这孩子自小便有过人的聪慧,只因身边没有父母,便对任七月和遥光这两个从小将他带大的人格外的依赖。小孩子独有的敏锐令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任七月与遥光心情的变化。
遥光眼睛看过来,见任七月依旧是一脸的笑意盈盈,心里知道她刚刚听见那句君子如玉想起了谁。只是不知,她想起了那个人,心中究竟是喜是悲,甚或,这日子也过惯了,想起,却也就罢了吧。
这一瞬间的无言,写意自是察觉在心。不安的攥攥手,就算是山野间单纯的从无太多心思的苗家女子,在经历了这几年的相处,便是再怎样也都察觉了任七月与遥光之间那从不与外人道的前情往事。
苗家女子,心中有一人,便只有一人。心上心下、心里心外,圆圆满满的便只是有了他。但却为何,他的心里,便不能单单就只有她一个呢。这汉家的男子,为何心里,竟是可以装下这许多的人呢。
同是汉族男子,写意也曾去找过江心隐问过这个问题。却只见江心隐笑得一脸温和:“写意,你可是后悔了?后悔不该这般莽撞的行事?”叹息着摇头,“为师早便告诉过你,三思而后行。你这实心眼的傻丫头,却是为何不多多思量。”
“我只道同为汉家男儿,遥光与老师便应该是相同的。”写意却早已忘记了,便是苗家的男儿,又怎么会个个相同。
江心隐看向在院落之中逗弄着子墨玩耍的任七月与遥光两个人,眼中早便是一片了然。“自他们这一行人出现在这里,为师便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人来了。只是,这个故事,却不容人探寻。”手指着任七月,“写意你在山中不得知,这些人中,便只有这个叫任七月的年纪尚轻的女子才是头领。这些的人,不过是她的下人。”
“头领?”写意自然立刻便明白了江心隐的意思,“这么说,遥光不过也只是她手下的一个奴隶而已?”那样的一个英雄,丛林之中最好的猎人,部族之中再没有比他更加强的男子,却原来如何是那样一个娇弱女子的奴隶
江心隐笑着点头,知道她只能这般的领会:“从这行人的举止言谈便可得知,虽然在外都是遥光在主持。但是真正可以拿主意的,却是这个永远只站在他的身后,除了怀中的那个小孩子,一概旁事都不在眼中的任七月。”那样的行事做派,只需要一眼,在官场之中也算是打拼的有些时日的江心隐又有何是看不出来的。
自己究竟是以何种心态将他们留下来,江心隐此刻却也是说不清楚了。或许,便只是为了任七月那张笑得最为纯真的脸庞,却有着最为冷清隔离世人的眼吧。
这样一个可以让遥光甘心任她驱使的女人,背后会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不是没有好奇过。但究竟是为了什么,见她安心住下,耕田织剪,便觉得再也不用去打探什么。一个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生活的女孩子,必是受了常人所不曾受过的苦吧。
便已不用问。
“写意。”江心隐见写意看着与遥光更加亲密无间的任七月不自觉间攥紧的双手,好言相劝,“遥光的心中有没有任七月,便是有了,又是何种位置。任七月对他,是主,是妹,是爱,这些,都需要你去亲自问个清楚。”
自己去问他,写意只余沉默。若是可以问出他心中的千回百转、隐秘幽私,自己又如何会来问江心隐。“为什么?汉家男子的心思会这么复杂难懂呢?”他脸上的笑容仿佛那天上洒下来最为灿烂的阳光,透过云、透过树,直直落地,剔透而纯净。有着这样笑容的人,为何也会令人看不懂呢。
“聘为妻,奔为妾。”江心隐心下怜惜,这苗家女子不懂汉人规矩,终究是吃了大亏,“写意你在礼法上已经失了立场,更何况遥光娶你前提也是被任七月逼迫。遥光若是在心中并没有轻视你,想来也还是有着那一份不甘愿的。”实在是因为写意的举动太过惊世骇俗的缘故。
“写意你若是想真正得到遥光的心,自然也要倍加艰辛。需要更长时间的耐心,更加时间的努力。只要写意有着滴水穿石的毅力,遥光的心,终是会被写意要到手的。”
轻轻一拍肩,直接将沉思中的写意惊回了神。只见任七月笑得一脸调皮,神秘兮兮的低声问道:“写意你在想什么?好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了哦。”
可能只因苗家女子直爽的性格,可能只因为天长日久的长期猜疑,写意终于不愿再这样暗无天日一般的努力下去了。“七月,你与遥光,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否定了是他的妻子。那么,难道当真是遥光的主人,还是其中有何不与人道的暧昧。
“遥光?和我?”任七月好无语哦。这话不是早在几年前就说的很清楚了嘛“我和他是兄弟啊。”从来都没有过其他心思。
“可是你们之间,总是有着许多不与他人说的故事与默契。很多事情遥光也更愿意同你商量。”在那种情形下,自己只是一个外人,这种认知令写意极为不舒服。
任七月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听明白后只能苦笑不得:“这个,这个怎么说……”仔细思量了一下,“写意啊,我和遥光从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们自然有许多自己才知的往事记忆。许多事,许多话,确实不用多说我们自然便已互知。但是这并不算什么,也说明不了什么。我和遥光,就是兄弟,因为聊得来所以话多。”
“出来打猎,不许偷懒。”遥光从树上跳下来。将弓箭背负在身,掏出猎刀在手,“你们今天可真是好福气,连目的地都没到就猎到了一头鹿。”一看就是没听到方才写意与任七月说的什么。
任七月听到是鹿,手指在紧跟在她身旁的瓦力脑袋上点了两点,嘻嘻一声坏笑:“果然是好福气,这鹿来得真及时。”一把握住写意的手,极其的诚恳,“写意啊,你去帮遥光打理干净猎物。我们几个可就直接去生火等着吃了啊。”
这种事情写意是自小做惯的,也没多想便直接应下来了。而且这种处理猎物的事情写意历来比遥光处理得更为干净,遥光自是乐得轻松。
任七月一手牵过子墨,与心中早已了然但面上只笑得温和的江心隐并肩走远,口中只悠悠吟唱:“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月兑月兑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