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总是叫的人心慌。史夫人指挥着下人将庭院树中鸣鸣而叫的蝉一只一只的粘黏下,一时间因炎热而空空荡荡的庭院人头攒动,你指我喊,推推搡搡,竟也很是热闹起来。
刚刚从国子监下来的洛晏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么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一幕。愣愣地看了片刻,这才看出来原来下人们竟是在满园子的捉蝉,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夫人,你对下人也太过纵容了一些。”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他自己却也从未对这些仆人横眉立目过。
“爹爹。”听到洛晏的话,院中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圭女圭更是立刻欢喜异常的直冲进他的怀里,高昂着头连声问:“爹爹今日回来得好早,一定要多多陪陪月儿。”
洛晏将小女儿抱在怀中,心里却惦记着另一个:“临溪呢,这里闹得这么欢,他可还读得下书?”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就知道跟自己的儿子过不去。史夫人可看不上自己夫君这么急巴巴的望子成龙的模样,示意下人们都退出去,自坐在桌前吩咐完婢女去传饭后才慢悠悠的开口:“今日他们的学也下的早,我看他连日学的辛苦,便放他出去玩。哪里还用看什么书。”
洛晏真是拿自己的这个夫人没有办法:“人家都说相夫教子。教子,你便是这么教的吗。”太过宠溺了,这样洛临溪今后又能有些什么出息。
史夫人才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如何,你一个教书先生不过才从六品。哪里就狂傲起来。便是临溪不喜读书,以我史家世代相传的技艺,又哪里就饿到他了。”见婢女将食盒端来,起身便将菜在桌子上布好,叫着小女儿去洗手。
“你史家固然是世代皇家祭祀,很是有着通天彻底的手段。”洛晏对于自己娘子的天真很是无语,“但那也是你史家人才可以继承的,临溪可是我洛家的子孙。”不多说,多说无益,“再说我官职小,教导的却都是大人物。太子殿下也是要管我叫一声师傅的。”
史夫人可绝对不能接受洛晏的说法:“我史家哪里就小气到将技艺全部私藏起来的地步。只不过是因为史家的血脉特殊,若是没有史家的血缘,一些术法确实无法运用罢了。”洛临溪是自己的儿子,又有什么是学不来的。
见洛晏终究对他所谓的旁门左道极看不上眼,史夫人便不再说下去,随意岔开话题,使饭桌上的气氛欢快一些:“可以教导太子的教书先生,可不可以说说当今太子的学业如何?人品如何?”
一说到这些,洛晏的兴致立刻便高涨起来:“太子如今年纪尚幼,若说人品则太早,不过我看上去,虽说顽劣不喜读书是有的,却聪明异常,在众多皇子公主间极有尊威,所有人竟都对其惟命是从,小小年纪却也好生了得。”
月儿立刻便笑着道:“太子也不喜读书,爹爹却说他好厉害。哥哥不喜读书,爹爹却恼怒的很。爹爹真是偏心”对着吹胡子瞪眼的洛晏做个鬼脸,一点儿都不害怕。
将盘中的鸡肉一块夹给女儿,一块夹给丈夫,很是公平的史夫人随口问道:“怎么?就连年纪几乎与太子殿下相当的二三皇子殿下也是如此吗?该不会只是因为太子殿份尊贵的缘故吧。”都还是一群小孩子,哪里就懂得遵从,肯定是各自的母妃所叮嘱的。
洛晏将筷子放下,摇摇手道:“不然。我刚入到国子监时与你是同样的看法。但是教了这么久,个人的脾气秉性、能力手段都已看出。就比如这些皇子侍读之中最为出色的两个人,李文启与贺兰渊来说,一文一武,都是才学出众、聪慧过人的孩子。但都对太子殿下服气的很,无论何时这三人都是厮混在一处的,旁人想插进去,很难。”
“二三皇子都不行?”史夫人这倒感兴趣了,“男孩子,便该都是人越多越热闹。这三人怎么会不愿与旁人一起玩耍?”
洛晏很是感叹:“这便是一人一个缘法。”想起一事,“若说再没有一个人能进,却也不尽然。”伸出两根手指,“还有两个人,便是他们不去找太子玩耍,很多时候,太子更是要找他们在一处顽。”
“何人?”史夫人同月儿异口同声地问道。听到女儿也听得这么认真,史夫人不禁抿嘴一笑,伸手戳了女儿的额头,“小小年纪,怎么对太子这么感兴趣,吃饭。”
“一人自然就是为了她才将国子监从太学中独独分离出来,使得女子也可以入国子监读书的安宁公主。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母后死得又早,便格外的得到太子的疼宠。再加上公主竟也是个聪慧敏锐的女孩子,是个不由得人不喜欢的。”一想到晋皇对安宁公主超出异常的宠溺,却见那样小的女孩子从不恃宠而骄,当真是难得,难得。
“而另一人则与你史家有着莫大的关联”说着洛晏意味深长的看了史夫人一眼。
与我史家有关系?史夫人就奇怪了。史家又没有人入宫做的个皇妃什么的,怎么会与史家扯上了关系。
“当年贺兰贵妃生下长公主,可不是你史家族长在祈福之时月兑口直言,长公主日后必会成就一番他人再也无缘成就的福缘。竟是鼓动当今圣上将尚在襁褓之间的小公主送进道观,说是公主身负仙缘,日后必会月兑离凡胎、飞升成仙。”
荒谬当真是荒谬之极若不是当时李皇后与贺兰贵妃齐齐下跪恳求。一个好好的女孩子竟然注定要在道观之中了此一生,皇室之悲,孔孟之哀。
哦,原来是平阳长公主。史夫人又忍不住反驳道:“当时据族长说,平阳公主自一生下来便有着与凡人全然不同的仙家神光护身。这些不过是你们这些凡人看不到的。”史家族长所说,绝对不会出错,“平阳公主日后必会成仙,族长的预言从来都没错过。”
“公主长得好看吗?”。同为女孩子,月儿只关心这些。
“要说起来,安宁公主端庄尊贵,是绝世的美人。而平阳公主吗。”很是不好说啊,“容貌是完全继承了贺兰贵妃的美貌,可是性子可就太过顽劣懒散了一些,却是比普通女孩子家大气豪爽了许多。”说到这里倒也是奇怪,“偏巧这两位公主格外的亲近,看着要比亲生的姐妹都更加的亲近许多。明明性子差了那许多,真是令人不解。”
史夫人想了想道:“那太子愿意与她亲近,不过是因为安宁公主与她格外的亲近的缘故?”这是最有可能的,毕竟可从未听说过平阳公主有多聪明惊人。
“原是如此没错,而且平阳公主还很不愿意同太子三人一处玩耍。”印象里平阳公主对着自家的贺兰渊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最近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太子身边的侍读李文启却总是缠在平阳公主身边问东问西的,两个女圭女圭年岁都不大,聚在一处唧唧喳喳说的极欢,脸上的神情却严肃的很,令人捉模不透。”
这样两个怎样也凑不到一处去的人,究竟是什么机缘把他们凑到一起去,真是再想也想不出来的。说到这里,洛晏突然反应过来,一拍桌子:“不对啊,临溪那猴孩子呢。怎么吃饭的时间都到了,他还没回来,太野了”
真是读书读傻了。史夫人与月儿相视一笑,才反应过来,真笨
洛临溪确实是个猴孩子,难得出来玩上一整天,哪里就有立刻回去吃午饭的道理。与一群小伙伴约好了捉迷藏,左右看看,却见一株合欢花树日久天长长得极为高耸茂盛,现在正是花开时节,红花成簇,绒球一般挂满枝头,清香袭人。
看上去就只见花叶清奇,绿荫如伞,茂茂葱葱的看不见任何枝干,是个躲藏的极好地点。洛临溪当下三攀两爬的爬上了树顶。却见早就有一个女孩子穿的一身粉红衣裙坐在树枝间闭目养神,阳光照射下来,女孩子脸上像是打上了一层柔色的光芒,眉目柔美,红唇白肤清丽更胜这满树的绒花。
“你长得真好看。”没有多想,洛临溪月兑口就道,“你可是这合欢树的花神?”常听老人说,这合欢树年岁已经极久。年岁久的花树,是有花神的。
女孩子懒懒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脸好奇的洛临溪,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想怎样?”
想怎样?洛临溪彻底愣住了。什么想怎样?自己不过就是觉得她特别的好看而已。苦苦思索了片刻,终于想到一种可能的小男孩哈哈一笑:“不若我娶了你,做我媳妇可好?”这话若是让自己那古板的爹爹听到,怕是又要吐血了。
居然会听到这么一句话,女孩子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展颜欢快一笑:“你凭什么娶我?难不成你家中自有金银万贯?”终于碰见了一个有趣的男孩子,她很是好奇答案会是什么。
“我会考取状元,金榜题名。”小男孩豪气万丈道,“到时我就来娶你好不好。”
无聊。女孩子立刻转头对着树下喊道,“有人没有?接着我。”自己偷溜出来这么久,那帮人无论怎样也应该找到自己了才对。
这话喊出去没有一会儿,一旁的树后走出来一个粉衫翩然的年纪也不大的男孩子,直直的走到女孩子身下,伸出手,满脸的戏谑:“妹妹总算愿意回去了?”那双狐狸媚眼已经初露日后的妩媚娇态,眯起来将光彩遮掩住,勾起来的红唇润泽如樱。
没有半分犹豫,女孩子纵身跳了下去。那粉衫少年咬紧了牙关,总算是稳稳当当的将她接住了。“偏你聪明,每次都是你最先找到我。”女孩子很是不满的抬脚就走,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死了,怎么每次都是这只臭狐狸最先冒出来。
男孩子很是无奈地追了上去:“平阳,你又怎么了?文启可没有惹你哦。”喜怒无常,这个性情乖觉善变的公主可真是难伺候。
看着两个人再不理自己的走远,洛临溪的脑海中只记得那个女孩子说过“难不成你家中有金银万贯”。好,既然那个女孩子不喜欢状元,那他以后就要做商人,用金银万贯来娶那个叫做平阳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