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枝头尚有几分陡峭寒意,若夕身着寒洛递上的正装缓步出门,微微打了个冷颤,眉头稍皱,目光满是淡然,不似平日。
见太子不比寻常,着装打扮皆有严格的规定,意在彰显皇家威严,因此他人觐见,未发现已胆怯。这一次若夕面见太子,对方十有八九没什么好意,纵是冷静如寒洛,此刻眉头也微皱起来,倒是若夕这般模样叫人瞧不出深浅,只叫前来领路的吕公公看得啧啧称奇。
上一次太子亲临禅宫的时候,吕公公也是随行,那时的若夕虽然故作镇定,表面上应和的四平八稳,不露口风,但终究是青涩了一些,就连公公都能从表象中看出不少东西,更莫说是从小见惯宫中暗波汹涌的太子。这老太监在宫里沉浸了几十年的功力,最善观人,但饶是如此,今日却也看不出若夕这一份不同寻常的沉稳来自哪里。
望着若夕从容登上马车,安坐于内,沛秋也是若有所思,心中多了几分疑虑,隐隐察觉到若夕的变化,与守在车门前的寒洛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摇头,以示不知。
若夕身坐马车内,眼神中终于透出一丝淡然之外的东西,却并非不安惶恐,而是一份坚定。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经历了许多,纵使女儿心性如她,初时懵懂,但并非没有成长。
从第一眼醒来时的不知所措,到后来各方势力对麒麟玉的窥视,深卷其中,随波逐流,她本不是什么女强人。若是以前,也就由着乱世的浊流推着她前进,只要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什么权力什么争霸,原关不得她许多事情。但经叶天宇一事之后,若夕不得不郑重思考起一些原来没有甚至是抵触的一些问题。
那些被折磨的体无完肤,当成破玩具一般丢弃在地牢的女子让她清醒过来。这不是前世那个和平的世界,皇族掌权者主宰着没有反抗能力的百姓,所有人身不由己,命运如幕后推手,举世刍狗。
想到墨离,若夕心中一疼,这是她第一个男人,也希望是最后一个。否则她也不会花尽心思用敬为兄长的理由去婉拒寒洛和沛秋,原来人心虽大,终究只能装下一人。
厢外驾车的寒洛似乎注意到背后那道穿过卷帘落到他背上的目光,冷冷说道:“放心,去到太子*中,一切有我。”
也只有对她,寒洛这根万年不化的冰棍才会展现出这一丝暖意,若夕颔首不语,并未察觉。
若是此刻在前驾车的是墨离又会如何?若夕蓦地一惊,原来她对墨离的依赖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摇头闭目,告诉自己要打第一场硬仗,再睁开双眼,古井不波,再无半分柔弱。
墨离,我不是被人摆弄的花朵,从来不是。
马车徐徐前进,并不因为要见太子而显露一丝慌乱,大概是因为寒洛执驾的缘故。除了偶尔同若夕冷言交流几句,寒洛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内心的想法,握着缰绳的左手稳如磐石,一拉一放之间没有老翁驾马的松弛有度,只有他人看在眼中的精准。右手并没有放在缰绳上,而是自然垂于一旁,以确保随时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拔出肩后的三尺青锋。剑如其人,寒锋迫人,常人不敢近之。所以即使声称护送若夕实际上是为了监视的兵马明明隐约包围起马车,但还是不自觉地空出了两丈距离的空白地区。
众人行至太子府外,吕公公却走到马前和祥说道:“太子在府中后园设了宴席,还有些路程,若夕姑娘也就不用下车了,从偏门驾车入内便是。”
寒洛眉头一皱,恐有阴谋,顿时寒意森然,随行兵将的马匹纷纷嘶鸣,眼看马上众将就要拔刀相对。
“寒洛。”车厢内若夕忽然轻轻说了一声,寒洛顿时收敛了杀意,又再次温温静静滴坐在马车前端。
吕公公暗松了一口气,解释说道并无恶意,真是怕累着了若夕姑娘方才让寒洛驾车从偏门进去。
车厢内好不容易端正严肃一下的若夕几乎要笑出声来,心想寒洛这块冰棍也真是大惊小怪,只是和平日换了一下门前下马的规矩,偏他要闹出那么大动静,心中却又是有些感叹,除了墨离,寒洛冷漠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细腻而又包罗万象的心。
进入太子府,或许是因为从偏门进入,一路并不像传说中那般皇家气象严谨迫人,一路花花草草假山溪流,倒有几分秀气。马车渐渐深入,庭院里格局渐变,那点初时还残留的类似官场做作的匠气也一扫而空,前世原是设计师的若夕大学时对园林设计也稍有涉及,虽然看不真切,却感觉到一股莲花清气扑面而来,不知是太子府邸还以为是哪位隐士名流的隐居之所。
若夕忽然面色一变,只觉这周边的景色越发熟悉起来,竟彷如梦中曾经出现过的景象。
心底已经很久不曾触及的画面浮起,那个淡雅风趣和她相濡以沫的男子重新出现在她眼前,看不清面貌,那感觉却依旧并不陌生。
寒洛从若夕的呼吸声里听出了一丝端倪,却并没有声张,因为若夕立刻收敛了心神,不管那个梦与这个地方有任何关联,梦中的男子,该是墨离。眉头微皱,或许对此地的感觉有误,她是不会允许自己同太子有任何纠葛的。
过了几座假山,马车停在青石板上,青石板下有坡,坡前有湖水粼粼,一条长长的木道通向湖心,一座十角凉亭安然坐落。
恍惚间,似是看到了梦中的人像自己走来。
吕公公轻声道:“若夕姑娘请下马。”其余暗卫也是出奇的安静,连衣甲之间的摆动也尽量减少。
若夕盯着那一处,而吕公公以为若夕在观察暗卫的数量,笑着解释这一处后院所在太子甚是重视,从建成到现在尚未让其余人进来过,周边地域也是严禁闲杂人等喧哗。
若夕轻轻嗯了一声,也不顾吕公公,径直向前走去。
寒洛跟着上前却被士兵拦住,眉头一横,冷脸对上士兵。若夕转过身示意士兵退开,望着寒洛展颜一笑道:“冰棍,别担心,我去跟太子叙旧,你在这里等我出来,别让其他人坏了我们的雅兴。”
寒洛一怔,沉默着点了点头,站到一边。那边吕太监却听后暗自思量,若夕的这番说话,除了开头是对寒洛所说,后面几句却是提高声响,不禁是提醒他们这群太子手下不要轻易打扰,也是说给凉亭处的太子听听,隐隐有挑衅的意思。吕公公心下嘀咕,这小丫头似乎跟之前相比有了很大变化。
若夕回头走上木道,一身长衫随着湖风飘起,轻迈莲步,顾盼流离。岸边的暗卫都不由得有些神情恍惚。
进入到熟悉又陌生的凉亭,只见屋内一桌二椅,桌上一壶茶水两个杯子,还有一盘墨水。一堆碗盆勺筷置于一座石台上,木壁上挂了一幅仕女图,身形与若夕有些相似,却无容貌。太子执笔立在边上背对若夕,一名孩童安安静静地磨着桌上的墨。
孩子抬头好奇的看了看面前绝美的女子,微微怔下,羞涩的低下头。在太子的示意下,很乖巧地放下磨墨的石块走出去,很快消失了身影。
太子说我经常梦到一个女子,只是记不清样貌了,若夕很熟练地在木椅上坐下,给两给杯子都缓缓满上茶水。
“既然是梦,便可能是现实所相应。府中佳丽无数,随便一位容颜清丽的,当可用作画中容貌。”若夕饮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太子缓缓的抬头,凝望着若夕的眉眼,那副清秀月兑俗的样子,眉眼里越有了丝沧桑。
若夕感觉到太子在看她,便悠悠然放下茶杯,妩媚一笑。
“太子在看什么?”
太子眼睛并未有丝毫一动,只是微微有些不屑的说,“郡主又美上几分了。”
“是吗?”。若夕对自己的相貌从来都不置可否。
“让我感觉很想我梦里的人。”
若夕歪着头,看着太子,奇怪他怎么今天说起了这些话。
太子搁下墨笔,重又恢复了开始的气度,不冷不热地同若夕聊起最近的经历。若夕也就大概说了一些,随心的交代着无关痛痒的事。至于叶天宇为何会放过她,若夕也只说看在墨离与其的“交情”上。
太子未置可否,抬眼看她回答的滴水不漏,半点重要的事情没有透露,舒而感觉眼前这个若夕同之前真的有很大不同。
太子默然片刻,终于问出了正题:“麒麟玉呢。”
若夕淡然的不回答。
太子上前执起若夕的皓腕问道,“之前本王所说的话,你没忘吧。”
若夕挑挑眉,被太子紧紧拉扯着,又无奈的摇摇头。
“当日因你被绑架,三日之期自然作废。但是,既然你回来了,相比这次把麒麟玉也带来了吧?”
若夕微怔,试探的把一丝神念探究到月复中。麒麟玉安稳的躺在里面,因为精魄被墨离吸收,暂时玉的功能就只有感应墨离,和修身养性保护身体了。
太子看着她眼里的躲藏,没有说话。等了半响后,一把扫开桌上的茶杯墨盘,起身甩袖。
“你什么时候把麒麟玉交出来,就什么时候出这个庭院。”冷冷抛下一句离开了凉亭。
天色昏暗,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太子任由雨水打在脸庞,向前走去。
寒洛正在外面等待着,看到湖心泛起一阵阵水幕,暗觉不好,想冲过去却被水汽反弹开来,原来凉亭所在的庭院外的水帘,早被人布了结界,若夕是被软禁其中了。
远处太子的身影缓缓走来,背天面水,一片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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