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提醒,阿九猛然想起这大觉寺在乾国地位犹如国寺,在京城香火鼎盛,不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常上大觉寺礼佛听禅,山脚下更是车马云集,各府院被留下看护车马的家丁小厮,互相攀谈,交流八卦,热闹地紧。从前爹爹带阿九去拜会苦僧大师时,也常须绕开大道,走小路方能避免与人潮相碰。可是今日,不仅山脚之下空无一人,就连这绵长的山道上,竟也只有齐遥和自己两人!
阿九大惊,莫不是大觉寺出了大事?眼前的石阶只剩不过百来阶,阿九虽然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但也再顾不得休息,提起衣裳,就疾步跑了上去。
大觉寺的大门低沉而颓然地掩着,不时从里面飘散出几丝青烟,既没有香客,为何却有如此浓烈的青烟?阿九惊疑不定,心中生出些不祥之感。
门内探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一个小沙弥瓮声瓮气地道,“两位施主,慈恩寺暂不接待香客,请回吧!”说罢也不听阿九解释,就又把门掩上。
阿九心中的怀疑更甚,再次扣响了门环,还是那个小沙弥,“施主,我们大觉寺发生了大事,暂时不接待香客,还请您两位回去吧!”
小沙弥说完,略有些不耐烦地又要把门合上,却被齐遥给挡住了,“你这沙弥怎么那么没耐性,我们还没有把话讲完呢!”
阿九忙道,“我们不是香客,我们有要事求见你们苦僧大师。”
小沙弥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来,不知道是惊还是悲,过了半晌,他讷讷地吐出一句,“你们是什么人?求见苦僧大师有何事?”
阿九从袖袋里取出临走时罗妈妈从一堆嫁妆中给她找出来的一串佛珠,是当年她刚出世时苦僧大师亲赠的,上面刻了“平安”两字,以及苦僧大师的印鉴。普天之下,能得到苦僧大师亲赠佛珠的人,不过寥寥数人,不是挚友,便是极有缘的。
小沙弥虽然年纪不大,但自小在大觉寺长大,知道苦僧大师的珠子意义非凡,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态度比之刚才不知道要恭谨了多少,他有些为难地道,“您二位还得在门外等上一会,我去里面通报一声,再给您开门。”
阿九点头,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大觉寺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才如此谨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隐约感觉到的那般糟糕。
过了良久,寺门终于又开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身后还跟着几个青年和尚迎了出来,老和尚一脸和蔼,只能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出他的一身疲惫,青年和尚几乎个个都很憔悴。
老和尚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老衲法号苦尽,这串佛珠的确出自我苦僧师兄的手笔,不知道两位施主是?”说着便把佛珠还给了阿九。
齐遥先抱了一拳,恭敬有礼地答道,“在下青州齐遥,家父齐震,曾与贵寺住持苦得大师有过数面之缘!”
苦尽点头,“原来是故人之子!青州齐老爷子,为人豪迈正直,深为方丈师兄的赞道。”
阿九也回了一个礼,“在下幽州袁九,幼年蒙苦僧大师青眼,得赠此珠。此回,是有要事来求见苦僧大师的!”
苦尽口中喃喃念道,“幽州袁氏,幽州袁氏。”忽然双目放出光芒来,“不知道小施主与已故的西北大将军幽州袁韬有何关系?”
“幽州袁韬正是在下的堂伯祖。”按照文昊给她办下的户籍文书上讲,外祖父袁韬如今与她正是这样的关系。
老和尚似乎是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果然如此!我苦僧师兄与袁老将军是知交好友,就是老衲年轻时也多蒙袁老将军的照拂。快,两位里面请!”
没有了香客,诺大的大觉寺显得空空荡荡的,越接近大殿,香火味道就越浓烈,阿九有些不解地望着苦尽。
苦尽慈祥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份哀伤,他低沉地说,“袁小施主,苦僧师兄他……他已经归天了!”
阿九身子猛地一震,不说圆寂,说归天,意思是苦僧大师并非自然死亡……
苦尽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他的手指似乎不听使唤地颤动着,“一切都等见过方丈师兄再说吧!”
苦尽大师的背影,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老迈和苍凉,阿九与齐遥沉默着,跟了上去。
普照殿中,齐集了好几十个僧人,正在念经,苦尽对阿九轻轻耳语道,“方丈师兄正在带领寺里的僧人为苦僧师兄超度,还请两位施主稍候片刻。”说完就带着身后的弟子也加入了诵经的行列。
阿九前世是个无神论者,也没有任何宗教信仰。
可是自从经历了灵魂出窍以及穿越附身一事后,她便不再确信了,如果没有神佛,那么是什么力量让她冲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来到了一个根本不属于她的时空和身体?
她拥有了阿九的身体,感同身受她的好恶和感情,甚至全盘接受了她的记忆,如果不是神佛,又是什么力量能让两个不同时空,不同年龄,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融为一体?
听着耳畔的佛音缭绕,阿九双手合什,心中默念,“路过的满天神佛,小女被你们带到这个世界,别无他求,只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安健康喜乐,还请神佛保佑苏润平安无事,让小女能早日找到他!”
不一会儿,苦尽引了一个身披金色袈裟的老和尚过来,应该就是慈恩寺的方丈苦得了。
果然,那老和尚一脸的肃穆,“阿弥陀佛!老衲苦得,得知两位小施主都是故人之后,特来一见,还请到禅房说话!”
原来普照殿的旁边就是苦得的禅房,宽大简洁的禅房内一片安宁和静的气氛,苦得和苦尽请阿九和齐遥坐下后,便也落了座。
“听苦尽说,袁小施主是有要事来求见我苦僧师弟的?”
阿九忙道,“不错!在下有个挚交好友上两月突然告别,说是他的师父有要事找他,一去两月,杳无音讯,所以在下就想去寻一寻,我曾听说他的师父半年前是在京城,还与苦僧大师有过联系,所以便想来求见下苦僧大师,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苦得的眉头紧了些,“不知道袁小施主的那位好友,姓甚名谁?”
“他叫苏润,是故去的建宁侯苏敬中的孙儿,他的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云诀子大师。不知道方丈可有见过他们两个?”
只听苦得和苦尽同时长叹了一声,“袁小施主,看来我们面对的是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