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芬一脸幽怨地对阿九说道,“小姐定亲这么大的事,也不派人来跟我说一声,真的就把我当成泼出去的水了吗?”。
阿九笑了笑,“听平芳说你正在家里立威,与那几位斗法着呢,我这点区区小事,还是等你空下来了再说。反正也不过只是先定亲,左右离出嫁的时候还早着呢。”
平芬新嫁,虽然顶着长乐郡主堂姐的身份,但初来乍到,难免会有些人欺负新妇。若是平芬是个软弱好拿捏的,那么从此那些人就个个都蹬鼻子上脸,再不把平芬放在眼里。
若是寻常仆妇倒也罢了,随便找几个理由打发地远远就是了,白家父子都是聪明人,也不会因此而对平芬有成见。但让平芬觉得棘手的是,折腾地最欢快的,竟是公公白明远最宠爱的那一房小妾花姨娘。
在官宦人家,妾不过是随时可以发卖的奴婢,平芬作为当家大少女乃女乃,对花姨娘是有着生杀大权的。但,商贾之家,却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妇若是得不到丈夫的宠爱,也拿宠妾没有办法。
平芬新嫁,着实不愿意拿公公的宠妾开刀,尤其是之前这位花姨娘疑似怀了身子,那就更动不得了。既要不与她正面交锋,又要不被她牵着鼻子走,可是要花费大力气的,也幸亏平芬出身王府,这些宅门里的争斗,就算没有见过也听说过不少,是以总算能勉强应付。
花姨娘终是被诊出只是肠胃不好,并非有孕,平芬这才松了口气,花姨娘自知理亏,又被白明远约束着,自然不能再寻平芬的麻烦。平芬一闲了下来,便来看望阿九,这才听说了阿九定亲的喜事。
她从书柜中拿出了替罗妈妈准备喜服时,阿九所绘制的一大本图册,笑着对阿九说,“罗妈妈怀着身子,动不得针线,这回小姐的喜服就由我亲自来做,这些图案都是那时候画的,小姐自己再挑挑,看最爱哪一种,我也好早点开始动手。”
平芬的手艺尽得罗妈**真传,又在锦绣行帮过一段日子的忙,阿九自然是极放心的,她甜甜一笑,“我说,你们白家要不要再开个喜铺,专卖这些婚嫁用的东西?”
平芬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绣房,不大愿意去喜铺买喜服喜帕,贫民百姓就更不讲究这些,这生意怕是做不起来。再说公公已经按着小姐的计划,在乾国的各个州均已开设了锦绣行,人手和精力都难以跟进。”
阿九吐了吐舌头,“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就给我讲了那么多,果然是嫁了商人妇,眼光更独到敏锐了。”
平芬无奈地看了阿九一眼,“既然小姐嫌弃平芬了,那平芬也就不在这儿惹小姐厌,我去看看罗妈妈。”
阿九呵呵一笑,“去吧去吧等会用了中饭再回去啊”
望着平芬袅袅婷婷的背影,阿九心中欣慰不已,曾几何时,这个温柔亲切像姐姐一般细心呵护自己的女子,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当家少女乃女乃,她端庄大方,睿智有见地,白之秋娶了她,简直就是捡了个宝。
正自感叹着,忽然听到门外有嘻嘻索索的声响,不由问道,“是谁在外面?”
袁陌浅浅地笑着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长长的匣子,见了阿九便笑嘻嘻地叫了声,“姐姐。”
阿九细细地看着这个日渐丰神俊朗的少年,不过才四个多月,就与当日在清凉寺收留他时,截然不同了。他的脸蛋丰润了许多,眉目之间也一扫害怕颤抖,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称得他越发尊贵了起来。
阿九笑着问,“今日怎么没有和紫琉去铺子?”
袁陌便扬了扬手中的匣子,“你和齐三哥定亲的礼物,我熬了三天夜,终于赶制出来了。来,给你瞧瞧”
匣子一打开,阿九便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她笑着道,“这一定是雏菊味道的香粉了。”
袁陌笑着说,“姐姐不喜欢过于浓烈的香味,我就做了这套雏菊味道的,只有一点点淡淡的香气,闻起来不腻,反倒清新怡人。”
阿九试了试,果然欢喜得很,便笑着收下了,“你这份礼,是我收到的最贴心最喜欢的,姐姐一高兴,便也想奖励你一下,说吧,有什么心愿,只要姐姐办得到的,一定满足你”
袁陌晃了晃脑袋,笑着问,“我就是想知道,姐姐你贵为郡主,齐三哥虽然是个伟男子,但却不过是江湖世家,你们两的身份背景相距甚大,姐姐你为何会答应他的求亲?”
上次在韩拾玉出殡那日,江明当众叫破了阿九的郡主身份,袁陌当时还有些惊讶,叶子青便把天子的旨意告诉了他,袁陌天性赤诚,并不因此而与阿九生分,反而相处地更加自然了。
阿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便笑着回答他,“若是我与你齐三哥两情相悦,身份地位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将来要嫁的是你齐三哥这个人,又不是他的身份地位。”
袁陌沉吟着点头,“话虽如此,但将来免不了会有人说三道四的,到时候姐姐听了会不难过吗?”。
阿九拿手指点了点袁陌的额头,笑着说,“你呀,就是个傻孩子。你说,姐姐若嫁个高门大族的贵公子,但他却有诸般毛病,又又暴戾,蓄养许多姬妾,与姐姐又不合,那么即便外人看起来,姐姐是风风光光的名门贵妇,姐姐自己却又会开心吗?”。
袁陌忙摇了摇头,“姐姐自然是不能嫁那样的男人”
阿九的声音便柔和了下来,“但若是姐姐嫁的男人,爱我疼我敬我怜我惜我,我亦爱他疼他敬他怜他惜他,那么就算他只是江湖豪客,只是平民商贾,又有什么关系呢?幸福,不是别人说出来的,而是自己感受到的。若是姐姐心底并不介意这些,那么就算旁人说些难听的话,于我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废话,半分都伤不到自己。”
袁陌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方才深深地松了口气,仿佛有什么一直困扰他的实情,忽然之间便全都想明白了一般,有如释重负之感。
“还有件事……”袁陌望着阿九欲言又止。
阿九无奈地道,“不是和你说过好多次了吗?和姐姐说话,不必吞吞吐吐的,有什么想法都尽可直言,就算你说得不好,姐姐也不会怪责你的。”
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袁陌终于开了口,“姐姐,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对你说,怕给你带来麻烦。但是自从威王来了后,我就觉得还是得跟你说说才好,只是你最近一直都忙,找不着时间说。”
少年的眼中带着毅然,他直视着阿九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对阿九说,“我叫楚宣,其实我是楚国太子的世子。”
阿九心中暖暖的,她其实一直都在等这一刻,袁陌肯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相告之时,才算得上是他真正地敞开心扉,接受自己这个姐姐了。
她笑着说,“恩,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你在我这里也很安全,绝不会有人能在我身边对你不利。”
袁陌被这承诺打动,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姐姐”
阿九笑着模模袁陌的脑袋,“我也有一件实情要告诉你呢,其实我不姓袁,我姓姬,我便是那传说中已经病死了的寿昌郡主,庆王的独女。”
袁陌被阿九的故事震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由啧啧赞叹道,“姐姐你果真是女中豪杰,连火遁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到。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实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匪夷所思,但姐姐你却一一都想办法化解了开来,阿陌真的是要好好和姐姐学学才对”
阿九摇了摇头,“我们两个都出身天家,都渴望人间最珍贵的感情,所以我愿意抛弃身份,假死逃出囚笼一般的将军府,你也愿意无怨无悔地舍弃你王孙的身份。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知道,等你听完以后,所作的任何决定,姐姐保证都会力挺你到底。”
袁陌听到了楚国带回来的消息后,浑身一震,犹疑地问,“姐,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阿九派了白延易带了四个暗骑卫的好手,特地跑去楚国,便是为了了解楚国如今的动向,楚王的意思,楚太子的意思,白延易做事能力很强,这件事自然是真的,相信很快就能够传到乾国来。
她点了点头,“楚王到底是最疼爱你的,据探得的消息,他已经派了许多批人马,按照各种可能的路线去寻找你了。楚太子的意味不明朗,但是不管如何,如今你都是他唯一的儿子,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他都需要你,替他稳固王座。”
袁陌点了点头,眼中隐有泪花闪现,“父……楚太子他,果然亲情冷漠,我这个不受宠爱的儿子,他数次纵容继妃害我倒也罢了。那两个,可是他从小就宠到大的,说废就废了……”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那几个自小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这回遭到了应有的惩罚,难过的是自己的父亲果然是没有半分亲情在的冷血动物。
阿九轻轻拍了拍袁陌的肩膀,“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是两个选择,你回去好好想想,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不管你选的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到底的”
回去,在楚王未逝世之前,便是风光的王太孙,楚王逝世之后,得看楚太子是否再立继妃,是否再生嫡子,不管怎么样,这条路虽然艰难了些,但是荣耀与皇座或许就在眼前。
留下,荣耀,皇座都与他无关,一切便都归于平淡,但是却能过些平凡的小日子,得到些简单的小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