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妃小憩的这座凉亭,正坐落在百花之中,放眼望去,皆是秋花烂漫,其中开得最美最盛的,还数晋国的国花香芜,淡紫色的花瓣在秋风里迎风飘曳着,似乎在与人倾诉着心中所感,煞是可爱。
月妃娇滴滴地笑道,“这位便是让贵妃大闹了凤仪宫一场的那位姑娘吗?果然生得天香国色,怪不得能让贵妃吃了好大的醋呢”
月妃长着一副娇弱的外表,但是说话却十分犀利。
阿九眉头一皱,“月妃娘娘说笑了,小女不过就是来晋宫参观游览的,贵妃娘娘又怎么会吃我一个过路旅人的醋呢?”
不管你信或是不信,事实就是这样。
月妃掩嘴一笑,“啊哟,还真是本宫说错了话,还请袁姑娘不要见怪。小风子,还不请客人落座?”
踏雪倒还没察觉出什么,但是阿九顿时却警铃大作。
慕容绯把自己掳来这事一定做得十分机密,这一路之上,除了踏雪和沉香,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与自己直接接触,换言之,在晋国,除了慕容绯,踏雪沉香之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来历和身份。
踏雪一直与自己在一起,没有机会告诉她;沉香似乎是去执行什么任务去了,应该不在晋宫;那就只剩下一个慕容绯了。
阿九还记得,当日贵妃大闹凤仪宫之时,问起过自己的身份,慕容绯并没有回答。那么按照常理推测,慕容绯也应该不会对月妃提起这个。
月妃与贵妃一样,都是原本皇后宝座的有力竞争者,更何况,月妃身后还有朝堂势力,慕容绯就不怕月妃知道了,让父兄给他施加压力吗?
那这位月妃,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姓袁的呢?
许是心中存了疑虑,阿九怎么看都觉得月妃十分奇怪,她的眼神中有一种让人感觉不太舒服的地方,让阿九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不多久,月妃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老是犯困。”
踏雪忙道,“那就不打扰月妃娘娘歇息了,我们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等改日有空,来我那去找我玩”月妃声音慵懒,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一般。
阿九跟着踏雪迅速撤走,电光火石间,她感觉到了月妃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然后她的掌中就似乎多出了点什么东西,她不敢松手,更不敢回头,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匆匆地离去。
但阿九的心中,却是惊涛一片,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位知道自己姓袁的月妃娘娘到底给自己塞了什么东西,她很想立刻打开一窥究竟,但直觉地,她认为应该避开踏雪。
踏雪拉着阿九的手说,“还好遇到的不是贵妃,只不过被问了几句话。我们是接着走走还是?”
阿九摇摇头,“有点累了,还是回去吧,改日再出来玩也是一样的”
等回了屋子,阿九便往床上躺,“忽然觉得有些腿软无力,看来我得再睡一觉。”
踏雪道,“时候也不早了,还是等用过午饭再歇息吧?”
阿九想了想,便点头,“不过我想等会吃你亲手做的那个槐花饼,好吗?”。
踏雪笑着说,“好,那我先去吩咐一声。”说着便走了出去。
阿九等她的脚步声远了,立刻把手中的纸团拿出来,因为在手中攥得久了,都有些软了,阿九只好小心地把纸团慢慢摊开。
纸上只写着三个字:刘国手。
但阿九却激动地不能自已,这字迹分明就是齐遥的。
刘国手是晋国的宫廷画师,最擅长画仕女图,晋国豪门贵妇无不以能得刘国手一幅画而为荣。前些日子,踏雪与阿九闲聊的时候,还曾谈起过这位在晋宫中深受欢迎的大画师。
齐遥的意思是,让自己想办法见这位刘国手一面,或许他能提供给自己不少信息。这倒并不难,这些天来,慕容绯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若是自己执意要让刘国手给自己画个像留个念,想必慕容绯也不会太过反对吧?
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齐遥又是何时与月妃这样的深宫女子搭上线的呢?这让她想起了月妃看她时那异样的眼神,真的让她很不舒服。
这么想着,心中便隐约趟过几丝醋意,哼,等将来见了齐遥,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用晚饭的时候,慕容绯又不期而至,他这几日似乎很忙,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看到阿九之时,他扬起了邪魅的笑容,“怎么样,今日去御花园玩得可还尽兴?没有什么讨厌的人打扰你吧?”
阿九笑着说,“怎么会呢?来到晋宫多日,今日是我过得最愉快的一天”当然愉快啦,有小遥子的消息了嘛
慕容绯轻笑了起来,“想不到你和月妃倒是投缘,既如此,以后闲着可以找月妃一起玩。要在宫里呆一辈子呢,结识几个志趣相投的姐妹,以后的日子才不会无聊。”
阿九翻了翻白眼,心中对他嗤之以鼻,但脸上却不露出半分,笑着说,“说到无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慕容绯妖孽般的俊脸闪着兴味,“哦?说来听听。”
“我听说晋国有个大画师,被称为刘国手的那位,画得好一手仕女图,正好我刚及笄没多久,想找个人给我作副画,以作留念。不知道,能不能把那位刘国手给请来,替我一圆此梦?”
慕容绯笑了笑,“那又有何难?明日我便传他进宫。”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忽然踏雪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陛下,出事了。”
慕容绯扫了阿九一眼,厉声喝道,“毛毛躁躁的,越大越不懂规矩了,朕和阿九姑娘用晚饭呢,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阿九双手一摊,“我吃饱了,去隔壁看书,你们有事谈事,不用管我。”
等出了那两人的视线,阿九便停了下来,侧着耳朵仔细听,奈何离得太远,只听到支离破碎的几个词语,什么“沉香”,“太子”,“断气”,“追杀”,“重伤”。
阿九细细揣测,能让踏雪如此着急,不顾仪态的,这世间想必除了慕容绯之外就是沉香了,那么说沉香可能出去执行什么任务,受了重伤。
至于什么“太子”,慕容绯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哪里来的什么太子;自己的天子伯父虽然儿子众多,却从来没有立过太子;剩下的,便只有楚国的太子,袁陌他亲爹了
沉香又怎么会与楚国太子扯上关系?这实在太过诡异。
但诡异的事情又何止只有这一桩?
自己莫名其妙被慕容绯掳了来,莫名其妙被他放在这象征着皇后地位的凤仪宫,又莫名其妙地只是把自己晾着,让人猜不透他的真意。
要知道,皇帝娶皇后,这个过程是十分繁复的,若是慕容绯真心要求娶自己,那么早就该有所动静了,然而他却没有丝毫表示,虽然表示了自己也不会答应,但,他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常理。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慕容绯认为现在还不到时候,因为整个天下默认的潜规则是,他不能迎娶邻国的郡主做妻子。
那么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阿九不由张开了小口,惊叫了一声,“啊”
慕容绯闻声而动,“发生了什么事?”
阿九忙抑制住心情,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回答道,“没,我以为看到了老鼠,但应该只是我的错觉,这儿怎么会有老鼠呢?”
慕容绯笑着说,“我在宫中活了二十年,都没有看到过老鼠,若你真的能看到一只,那你的运气可比我要好”
他的语气比刚才轻快,他眉间的愉悦那么明显,那么意味着,事情的发展于他有利。
一直把慕容绯送走,阿九才敢去想刚才所得:若是这条潜规则不在了,那么会怎么样?
联想到刚才的只言片语,阿九觉得楚太子的情况不太妙,说不定已经身亡了。楚王老迈,王太孙下落不明说不定早就被前太子妃谋害了,楚太子这一出事,楚国后继无人,危矣
以慕容绯的野心,怕是很难放过这块肥肉的,而自己的天子伯父,想必也在此事中掺了一脚。至于自己?不过只是晋乾合作的一个信物罢了,说不定畅春湖边那场绑架案,也不过只是威王和慕容绯的一个合作罢了。
但愿,事实的真相,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得想个办法尽快把这个消息送出去给袁陌,国难当头,之前的那些都不必再执着,能保住楚国,其实也等于保住了天下苍生。
不然的话,楚国受尽国破家亡之苦,乾国和晋国的百姓,又能好过吗?
一旦三国鼎力的局面被打破,接下来便会是旷日持久的乾晋之争,争到最后,两国俱都疲乏,国力下降,经济倒退,说不好还闹个四分五裂的结果,最终苦的仍旧是百姓啊
阿九紧握着双拳,默默念道,“齐遥,盼你早日来这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