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里的动静这样大,很快全宫上下就都知道皇后娘娘在动用私刑,折磨可怜的涂婕妤了。首先赶到甘泉宫的,是怒气冲冲的太后,紧接着,皇上也匆匆而至,最后,是赶来看热闹的邵御女牛才人之流。
一时间,甘泉宫的后殿被挤了个满满当当,热闹得很。太后首先发难:“皇后,涂婕妤究竟犯了哪条规矩,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
皇上紧接其后:“皇后,你身为六宫之主,当为妃嫔表率,怎能擅动私刑?”
邵御女添油加火:“娘娘,臣妾不止一次听您说过,处罚嫔妃乃是庭掖局的事,动用私刑是万万不可的,您今儿这是怎么了?”
他们各各说得起劲,目光都不忘朝我隆起的肚子上扫一扫,眼神之复杂,让人胆战心惊。
我挺着腰,梗着脖子,一副我就不认错,你们能奈我何的挑衅模样。而涂婕妤在一旁嘤嘤而泣,更是衬托出我的嚣张。太后极为心疼地看了看涂婕妤,问皇上道:“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却这般肆意妄为,不知皇上准备如何处置?”
瞧她讲得这般咬牙切齿,一听就是打算新仇旧仇一起报罢。
皇上沉吟片刻,似是极为不忍地开口:“皇后今日所为,的确过分,不罚不足以平人心,但念及她怀有身孕,不便领罚,就……罚去永巷思过罢。”
这处罚,一点儿也不出人意料,对皇后的处罚,无非就是废后和进冷宫,而今简家兵权在握,废后不可能,那就只剩下去永巷了。
环顾左右,各人都是幸灾乐祸,唇角藏笑,我亦在心里偷偷地笑他们,一群蠢物,殊不知笑到最后的,才笑得最好呢。
有太后盯着,六局不敢怠慢,第二日便派了人来,帮我把随身物品搬到永巷,那些金玉俗物,并没有搬去,倒不是因为与制不合,而是因为永巷的屋子太小,东西多了放不下。
皇上的动作也很快,比六局慢不了多少,我刚看着秋菊和冬梅打扫完屋子,就见吕郭出现在门口,口称奉圣上旨意,来为我诊脉。
怎么来的是吕郭,我倒是挺奇怪:“吕太医,皇上让你来负责本宫的身孕?”
永巷的屋子实在太小,吕郭只能站在门口作答:“回娘娘,是。”
我想了想,起身朝里间走,道:“既然如此,就请吕太医进来为本宫诊脉罢。”
吕郭跟着我走到里间,夏荷将门关上,春桃在外守着。
我看了看窗外,见那里有冬梅守着,便放心大胆地问吕郭道:“怎么来的是你?皇上不是一向只信太医令么?”
吕郭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微臣是奉了皇上密旨来的……”
“让你伺机除掉本宫月复中的皇子?”我明白了,皇上以为吕郭同我之间有嫌隙,所以派他来,一旦出事,便可称他是为了私仇而报复于我;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月复中皇嗣不保,负责的太医首先要受牵连,皇上怎舍得让他亲信的太医令来涉险,自然是要派个别人来。
吕郭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脸上颇有些忿忿不平之色,他一撩官袍,朝我跪下,道:“微臣的身家性命,都在娘娘身上了,娘娘务必要救微臣。”
我笑了:“你怎就晓得本宫不会坐以待毙?”
吕郭亦笑:“自微臣准备追随娘娘之日起就知道了。”
“既然皇上要让本宫小产,那就小产一回给他看罢,不然他怎能安心。”我扭头望着油漆斑驳的窗棂,语气轻快。
“娘娘?”吕郭吃了一惊,猛地抬头。
我抬起手,向下虚按,示意他放轻松:“谋害皇嗣,这样大的事,总不能一次就成功,是么?”
吕郭明白过来,露出笑容:“娘娘英明,不知娘娘准备哪日小产,微臣好回去准备说辞。”
“三日后,如何?”我想了想,问道。
“就依娘娘,微臣三日后再来为娘娘诊脉。”吕郭点头应了,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三日后,吕郭如约而至,不光为我诊了脉,还写下一张药方,亲自配了药送过来。我让春桃看着把药煎好,再倒进屋后的泔水桶——永巷的条件,就是如此了,吃完饭饮完茶,是不会有人及时来收走的,只能倒进屋后的泔水桶,凭着他们的兴趣,或三天,或五天,甚至十天半个月才来收一回。
药渣皇上大概是要看的,可不能丢弃,我让春桃小心收拢,倒在了泔水桶旁边。忙完这些,大半个时辰也就过去了,春桃催促着我躺到硬邦邦的床上,小声道:“娘娘,您该肚子疼了。”
我看时候也是差不多了,便捂住肚子,大声哎哟起来。春桃弯腰立在床头,不住地安慰我,夏荷则飞快地奔向太医署,请了吕郭来。
吕郭背着药箱,在屋内转悠了一会儿,便道:“娘娘,微臣回去密禀皇上,由于用药剂量不够,因此娘娘只是月复痛,并未成功小产——微臣这样说可好?”
我看了他一眼,故意道:“用药剂量不够?你不怕皇上怪你医术不高?”
吕郭笑道:“第一次配堕胎药,难免有差错,想必皇上会再给微臣一个机会。”
我听了这话,放声大笑,反正在这静寂的永巷,也不怕有人听见。夏荷捏着个小纸包走进屋里来,我示意她递给吕郭,道:“这是一点儿药渣子,本宫琢磨着,皇上也许想看,你这便带回去罢。”
吕郭伸手接了,口中却道:“皇上只怕对微臣也不是十分地放心,一多半还要亲自来看的,娘娘可千万别大意。”
“本宫省得。”我点了点头,躺回枕头上。
吕郭将药包纳进袖子里,躬身告退。
吕郭没有料错,入夜之后,皇上亲自来探,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很是关切地问了又问。我颇有些气愤地道:“臣妾是服了吕太医所开的安胎药,这才月复痛难忍的,皇上您一定要替臣妾作主,彻查到底”
皇上安慰我道:“梓童放心,朕这就命人把药渣带回去查验,明日一定给你一个交待。”说着,便命迟公公到屋后将安胎药渣尽数取来,如愿以偿地把“罪证”带回蓬莱殿里去了。
第二日,皇上果然给了我交待,他派来的迟公公称,从那药渣看,吕太医所开的安胎药方并无问题,我之所以突然月复痛,应该是肝气郁结所致。至于我为何会肝气郁结,迟公公状若无意地看了看屋内简陋的家具和摆设,没有作声。
我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十分配合地也没作声,只做怒摔了个茶盏,唬得他退下去了。
我很清楚地知道,皇上此计不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我自己,为了简家,更为了月复中的皇儿,我这便该认真准备起来了。
是夜,我唤来封嬷嬷,压低声音问道:“嬷嬷可懂得催产之术?”
封嬷嬷听得我这般问,并未惊讶,只看了我一眼,问道:“娘娘问这个作甚么?”
我听得此言,便知她是懂得的了,于是道:“不知嬷嬷可知道紫云阁里的邵御女,本宫想要与她同一天生产,实在不能同一天,提前一两日也使得。”
封嬷嬷问道:“不知邵御女如今怀胎几月?”
我想了想,道:“她是随驾木兰围场时怀上的,而本宫是从围场回来后不久怀上的,日子应是相差不远。”
封嬷嬷听了我这话,笃定道:“既是日子相差不远,娘娘便可怀到足月,足月后催产并不伤身,日子也好拿捏,奴婢可以担保,娘娘想要同邵采女同一日生产,就绝不会拖到第二日。”
听闻此言,我心中大定,感激道:“如此,本宫同皇子,就交与嬷嬷了。”
封嬷嬷躬身:“请娘娘放心。”
既是想催产,就得准备药草,但如今我身在永巷,行动有诸多不便,然而封嬷嬷却称她自有方法,不需**心。我心想,虽然我如今指使不动六局,但一来娘亲还能进宫,二来吕郭是自己人,封嬷嬷想要弄到药草,应该不会太难,因此便放心地随她去了。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又到了吕郭来诊脉的时间,这回他一来,我便起身朝里间走,吕郭跟随进来,笑道:“娘娘不必太过忧心,自上次微臣将‘差事’办砸,皇上担心娘娘已有所怀疑,因此命微臣暂时停手,等上些时日再说。”
“本宫正是担心皇上等不及,想让吕太医去给他吃枚定心丸呢。”我笑着应了一句,又问道:“吕太医,不知有没有这样一种药,服后胎儿会逐渐衰弱,直至胎死月复中,待得生产时,一生下来便是个死胎?”
吕郭愕然:“娘娘,您这是要作甚么?”
我坚持追问:“有没有这样的药?”
吕郭定了定神,答道:“有是有的,只是娘娘……”
我冲他嫣然一笑,道:“有就好,吕太医回去后,不妨赶紧配上一剂,然后献给皇上。”
有了上回的“小产未遂”,吕郭大概能猜出我的用意,只见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道:“娘娘还是要装作服下了药?这孕中装一装,倒是不会露出甚么破绽,只是生产之后,该如何遮掩?据微臣所知,将要为娘娘接生的产婆,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