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团,一柄刀子,一双手。那刀就在面团上纷飞,削下一片片的面条,令人眼花缭乱。被削下来的面条如同有知觉一般,全自己蹦到冒着白雾的锅里去,争先恐后。那绝然是一双巧手,有着极妙的技术。
关霆关霖津津有味的看着摊子上的老板削面,眼睛瞪得大大的。倒是小飞在一旁嘲笑他们两个没见识,削面都没见过。难得他能嘲笑那哥儿俩一次,小飞可是高兴极了,差不多都要翘尾巴了。
旁边的四个大人倒是端整坐着,等着吃面。小飞爹的身边拴着头牛,小飞娘绑着几只鸡,扑腾着,咯咯乱叫羽毛乱飞。白明玉自觉的坐得离那几只鸡远了点,多少有些畏惧,尤其是对着鸡的尖喙,看见都觉得全身不舒服。关海沧也就坐在她旁边,将她与鸡隔开。
义亭县城里今儿热闹得很,因着是集市的日子,什么摊子都摆开了,挑担的货郎,坐地的摊贩,加上原本就有的店铺商家,只卖货的就占据了街道两旁,中间只剩了窄窄一条可以走。加上来来往往买货看热闹的,整个县城都要被挤得爆裂开一般。巡视的衙差也比平日的多了,被县令张诠吩咐着密切注意情况,及时解决纷争,千万别出事才好。
小飞爹说今年麦子收成不错,趁着集市,想拿点出来换头牛换几只鸡。牛可以耕地,省不少力气,还能多开些荒。鸡就养着下蛋,将来两家都能有新鲜的鸡蛋吃了。
关霆关霖听了就嚷嚷着要一起去,说在村子里待久了,想看看热闹去。尤其这哥儿俩知道集市上有许多好吃的好顽的,更是不肯放过了。白明玉见着哥儿俩喜欢,便说两家一起去赶集得了,也当是散散心顽一顽。这段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竟是乏累得很,该好好歇歇的。关海沧自然也就同意了,只是与那小哥儿俩先约好,不可乱跑不可胡闹,都听着点话,别去惹是生非。小哥儿俩倒是答应的痛快,至于到时候会不会照做,连关海沧都不敢保票。
逛了一上午,小飞家的几样东西就得手了。其实拿来的那点麦子根本不够换那么多东西的,还是关家给添了钱。小飞爹不同意,关海沧就说,请小飞爹给养着,两家一起用。“齐大哥,你看明玉那样,可是能养鸡养牛的?还是得请你们帮这个忙的好,不然我可是吃不上鸡蛋,也没牛耕地了。”关海沧如此打趣,换来白明玉憋闷的一个白眼。
中午关霆关霖本来想要去馆子,看中了一座酒楼,抬脚就要进去,被关海沧一手一个拎了出来。小飞爹仰着脸看了一会那酒楼的匾额,腿肚子直转筋——那种地方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去得起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在个小摊子上吃面的好。起初关霆关霖还不太愿意,后来也就被面摊老板那削面的手艺给收服了,直盯盯的瞧着,觉得好顽。
白明玉缩在关海沧的身后,扣着他的手腕,对那几只鸡颇有敬而远之的意思。关海沧也就笑着拍拍她的手,要她安心。他知道,明玉小时候被鸡啄过,自此就怕了,虽然这记忆连明玉自己都没有。这是关海沧听白明玉的父亲说的。当年十七岁的关海沧极其佩服的看着白明玉的父亲轻松的对付着一个女婴,听着自己的主公随口谈起了那失散多年的女儿。那时,连白明玉的父亲都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骨肉了,却没想到六年之后会失而复得,还成了自己的得力干将。很久远的事情了,连当初把关海沧给折磨得焦头烂额的女婴都长大了,折磨人的范围也扩大了,教更多的人跟着焦头烂额。
“下次要教哥和宁儿姐一起来吃!”关霖捧着热腾腾的面条,吃得馋猫一样,小脸上都沾着香菜叶,“他们肯定也没吃过!”
“那可不一定!”关霆反驳,“宁儿姐说她见过的事情可多了,这个她肯定也知道的!”
白明玉抬手摘下关霖脸上的香菜叶:“宁儿见没见过,问你们爹不就行了?他是看着宁儿长大的。”
关霖一下子得了指示,也不顾刚刚是谁帮他擦的脸了,转脸就问:“爹,宁儿姐见过这个么?”
“宁儿没见过。”关海沧失笑,“那个时候都在南方,她哪见过这北方的东西?到了后来,你们不就都一样了么。”才刚想到那个折磨人的,这就被提起来了,还真是巧。
小飞听见关霆关霖说的热闹,就悄悄的捅着那哥儿俩问:“你们还有哥哥姐姐?”他家就他一个,其实无趣得很,直到关霆关霖来了,才顽得开心了。听见双棒说还有哥哥姐姐,就觉得那一家子肯定热闹极了。
“嗯,哥是大伯家的,宁儿姐是三伯家的。”关霆也就跟着答,“不过我们也没见过三伯。在我们出生前,三伯就没了。”
“要是有机会,教你也见见哥和宁儿姐。哥可和气了,对谁都好,总是笑!你肯定能喜欢他。”关霖一口气把面汤也喝个掉底,“宁儿姐……”说到这一位他却迟疑了,难得他也有这种时候,“宁儿姐她,你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为什么?”小飞不解。
“反正,要是见了你就知道了。”关霆左顾右盼的。
几个人正说笑着,突然听见一声尖叫,随即哀嚎四起,马蹄子声乱响,远远的就见着两匹马狂奔过来,一路上踢翻了不知道多少摊子,撞倒了多少行人。
“让开!都让开!”少女的声音听来也有着恐慌,“心碧,你抓紧!”后面的一匹马上的鹅黄色少女艳亮出众,倒像个刚入春的时候枝头冒出来的骄气的女敕芽一般。
前面一匹马上的却还是个孩子,绿色的衣裳倒像是春风。只不过此时这风有些大,刮起的尘沙不小。那孩子脸色煞白,紧紧拉着缰绳,却怎么也控不住那马。
关海沧和白明玉看见那两马两人,脸色都变了,同时起身,就要奔过去。
然而一道锦蓝的影子比他们速度更快,自房顶一跃而下,抬手就拉住了前头的奔马。马上的孩子掌不稳,被摔了下来,也被锦蓝的人给捞住了,轻轻放下。
一场浩劫此时才算是完。
关海沧和白明玉同时松了口气,互望了一眼,又同时坐下了,等着看戏。
鹅黄的少女气喘吁吁的驾着马奔过来,不等马停翻身就跳。紧抓着孩子,上上下下看个没完:“心碧,心碧你没事吧?你还好吗?心碧,心碧……哇……”大哭。那孩子还没什么反应呢,她先抱着人嚎啕,“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向皇伯父交代啊!大姐能把我劈成两半当柴火烧!四叔一定得让四婶把我淹酒坛子里当补药!还有刘平央他们,谁都不会放过我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