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霆关霖怒目望着薛自恒,他们两个年纪虽小,架势却十足。这对双棒本来面相是像着娘的,多少都有些秀气。然而一瞪眼睛的时候,却见着关海沧的气势来,也是不容小觑。
“臣,不敢。”薛自恒缓缓跪下,“臣凛州州牧薛自恒,拜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只是跪得直挺,却没伏去,而且转头就向着关霆关霖,“这两位,大约是定远侯的公子了,倒是少年英杰。”
“跪而不拜,是何道理?”关霆质问。
“太子殿下面前也敢肆意说话,你可知罪”关霖怒斥。
薛自恒去看童心碧,童心碧仍是不言不语,将柳条缠在手指上,似出了神。然而当童心碧若无其事的淡淡瞥过来的时候,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倒让薛自恒一惊。薛自恒倒是笑了,拜了下去。
“都起来吧。”童心碧这才慢悠悠的说话。看着被张诠强拉着起来的隋强,“这位是谁?”
“回殿下,这位是当协郡守隋强隋大人。”张诠回答的毕恭毕敬。
“嗯。”童心碧颔首,淡淡的问关霆关霖,“方才,我似乎听见有人出口不逊。”
“回殿下,您没听错。”关霖板着小脸回答。
“哦。”童心碧将手上柳条解开,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悠然来问,“对了,关霆关霖,上次,五叔被捉,听说就是关在当协郡的监牢里,可有此事?”
“这事,爹倒是没提。听杨先生讲,倒是有的。”关霆应着,“听齐大伯说,似乎是要捉什么叶锦年,倒把爹捉进去了。爹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伤,受了重刑,被逼过供。”
童心碧笑了,问隋强:“隋大人,可有此事?”
隋强腿软,又跪下去了:“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除了这句,再不会别的。那黑衣裳孩子说的事,件件都指着关海沧。难怪张诠说会有熟人,谁知竟是太子殿下眼前的人。他乍见太子本就被吓得不轻,也没注意薛自恒提到的那句“定远侯”,更不知道被太子殿下叫五叔的会是谁,只道是太子殿下看重的人而已。
张诠听着,将关海沧的事提出来,却不是他们教那三个孩子的,显然是三个孩子有意报复,才特特讲出来吓住隋强的。这一下倒是立了威,也算是给薛自恒一个警示。未必是三个孩子有心,却无意中镇慑了一下薛自恒。倒是教张诠也不禁心里赞叹。
“张大人,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关霖来问。
“是。都妥当了,只等着殿下与薛大人去了。”
“张大人,殿下并不想出头,此事,还是教薛大人领着就好。”关霆来讲,“我们两个陪着殿下,同二位大人一起去看就是了。”
“是。”张诠应了,先唤了人将隋强带走关押起来,又引着薛自恒去沐浴更衣,准备至平德寺祭祖慰灵。
这一番祭祖慰灵声势浩大,全城百姓倾室而出。薛自恒为首,张诠在后跟着,关霆关霖护着童心碧也在。那些大人倒没怎样,三个孩子却成了百姓的焦点,纷纷乱乱的有人询问,那三个孩子是什么人,怎么能同州牧大人和县令大人一起走在头里。然而谁也不认得,竟是没人知道那三个孩子的身份。
那七员武将也都换了衣服跟随,铠甲都卸了,换了劲装,兵刃也都没被允许带着,因着是去祭祖慰灵,不许人用兵刃亵渎了。整个队伍中,只有关霆关霖两个被允许带着剑进去寺里。一来他们是太子亲随,要保护太子;二来他们年纪尚幼,也不大被约束。
平德寺里的方丈接了出来,早准备好了香,递给众人。薛自恒为首,向着祭坛上拜了几拜。下剩的张诠、七武将、张剑亭,算是官员中的,也依次去拜。关霆关霖则替童心碧和童宁两个在张剑亭之后拜的。接下来便是城中士绅,挨个登坛祭拜。
一时里全是撞钟的嗡嗡声,诵经的喃喃声,满眼的香烟缭绕,闻着的尽是烟火气,寺里坛上,倒跟仙境仿佛了,连那庄严肃穆,也都相像。
童心碧正与关霆关霖在旁看着,忽然一声轻咤,一道影子自百姓中拔起,向着三人掠来。关霆关霖大惊,拔剑去挡,却被那影子“叮叮”两声用剑震开了,直奔童心碧而去。
距离最近的童宁一声叱,忙去保护童心碧,与那影子交了一掌,被震退了五步。张剑亭也忙飞身去护人,却有另外一道山一样的影子压下来,截住了他,一柄巨剑彷如有开山之力。
薛自恒在旁看着,并不着急。他手下七员将自拜祭完就被张剑亭“请”下了祭坛,此时距离甚远,也不急着教他们上来保护。而他自己则是文官,更是不会动手的了。何况,他见那山一样的人身形倒是眼熟。心里冷笑,倒觉得是一场好戏可以看。
来的两个刺客都带着斗笠,遮住面孔,却显然是一男一女。那山一样的男子极高壮,与他缠斗的张剑亭几乎要没在他影子里去了。张剑亭因手中无剑,此时倒是十分吃力。那女子身形窈窕,童宁根本不是她对手,若不是关霆关霖也跟着掺和了几下,她早就把童心碧擒到手里了。
眼见着那女子就要得手,斜刺里竟有杀出一人,蒙着面,一柄剑拦截了那女子,探手就去抓童心碧。竟也是来劫持的,不过那女子也不简单,剑势一变,又迫了过来,将人迫离了童心碧,她自己倒又去抓人。如此两个争衡起来
一时间兔起鹘落,变异丛生。祭台变了凶台,上头本也不开阔,张诠躲在一边,全没法接近那战团,急得直喊人来。然而哪是人说来就来的?何况那七员武将正堵在祭坛登上的位置,看着是要抢着上来,其实却刚把路给拦住了,在底下磨磨蹭蹭的。
女子与那蒙面客的争夺渐已分出高低来,女子终究差了一层,蒙面客对着童心碧步步逼近,眼见着一只手过去,就要抓在童心碧后心。关霆关霖大惊,飞扑过去,却终究年小力弱,被震开了,却来不及阻止。
“放开”陡然一声喝,在人丛之后,显是女声。
却是一支黑羽自另外一方射来,阻断了那蒙面人,将他与童心碧隔开。
又是两人自百姓头上掠向祭坛,一东一西,一黑一银,黑色的如山,银色的如梅。
薛自恒却惊诧,他本料着来劫持的其中之一是他见过的,却不想这后来的两个中的黑色的才是他认识的那人。劫持者竟是另有其人。这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祭坛上三个刺客同时惊骇。那银色的到得快些,拦住了蒙面的。张剑亭却被男子巨剑迫退了两步,女子一掌推开童宁,掳了童心碧就走。黑色的此时也来了,要截住那女子,却被男子赶过来,与他对了一掌,各退了三步。不过是一闪神的功夫,那戴斗笠的两个携着童心碧就不见了踪影。
银色的手上却似不便,剑握得也不牢,蒙面人不过与她对了一剑,便打掉了她兵刃,也趁隙纵身走了。张剑亭紧跟着追了出去,黑色与银色的轻功却不如那些刺客,追了没多远就失了踪影,只得回返。
薛自恒在祭坛上看着,不觉锁了眉,事情,似有些月兑了他掌控。
这一阵闹,不但祭台下百姓哗然,祭台上更是气氛沉闷愤怒。
“可恶”银色衣裳的白明玉气得一拍祭台旁的栏杆,却不妨被一只手握住她手腕,不教她伤着的右手拍实了。
关海沧忙收回了手。
“大姐”童宁扑到白明玉的怀里哭,“心碧,心碧,大姐,救救心碧啊”
“宁儿,先别急。”白明玉虽然安慰着童宁,却是一脸的寒霜,“张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你自己先看着办吧”
张诠一脸的惶恐苦涩:“小姐,这事,这……”看着白明玉冷着愤怒,他只好又转而求相对温和的关海沧,“关爷,您看这事……”
张剑亭此时也回来了,沉重摇头,无功而返。
“关城”关海沧立刻沉了脸,狠狠,“一个也不准放出城去挨家挨户搜务必将人找出来”
“关爷,怕关城不妥。”张诠哭丧着脸。
“事关重大,怎么不妥?”关海沧怒问。
张诠深吸了口气:“关爷,小姐,想必二位也知道的,鬼节里俗例是要放灯的,否则鬼魂滞留不肯离去,阴气太重会伤人。然而我们这义亭县城里并没有河,城里百姓历来是去城外三十里的河边放灯的。若是关了城,百姓不能去放灯,且不说会不会阴气滞留伤人,就是百姓心上也过不去,怕引起民怨啊”
“民怨?”白明玉冷笑,“那被掳走的是什么人,你难道心里没数?他一个顶得多少百姓?若是他当真出了事,我便教这一城的百姓都来偿命”
“明玉”关海沧叫住,“你失了分寸了。”
“那是心碧”白明玉借机去看关海沧的眼睛。
关海沧却不敢看她,躲过了:“我知道那是心碧,你且先别急。事情或者还有转圜。只是这城……”
“关爷,城不能关啊”张诠转脸来向薛自恒求援,“薛大人,您也知道的,这例俗如此,今日这城关不得”
薛自恒一直冷眼看着,心中想着,眼前这些,究竟是做给他看的,还是真的。听见张诠向他说话,便也跟着说了两句:“这倒是真的,历来每年今日义亭县连夜里也不关城的。因河离得太远,怕百姓有回来晚的,故而彻夜开着。这位,想必是定……”
“薛大人,”关海沧拦住薛自恒的话,“此处还是外面。”
“呵,关爷。”薛自恒也就顺着说,“关爷和小姐爱护公子,下官心中也明白。只是若是将这例破了,怕外头还没事,这城里先自乱了,就不好收拾了。”
关海沧注视了薛自恒一会,缓缓点了头:“既然如此,且先不关城。”转头向张剑亭,“城门都把守好了,挨个检查,宁可错拿,不可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