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抚了百姓,众人先回了县衙,唯有张剑亭出事后就去布置城门查检守卫,没有同行。衙里酒宴是早预备好了的,原想着祭祖慰灵回来便直接开席。然而出了这档子事,却再没人有胃口了,不过象征性的吃了几口而已。尤其是白明玉恼着只喝酒,别人便更不敢来吃了,哪怕饿得不成也得挺着。
关海沧看了出来,微微一笑,先去夹了菜来吃,又教桃子来添饭。有了他带头,饥肠辘辘的众人才敢动筷子。白明玉、关海沧、童宁、张诠、薛自恒一席,另外还留了张剑亭的位置,桃子在旁侍立伺候。薛自恒的七员武将则被另外招待,隔了个屏风,在外间吃酒。
关海沧见白明玉一口不动那些饭菜,只一杯杯斟酒来喝。叹了口气,按住她酒杯:“明玉,别喝了。”去拿她酒壶。
白明玉瞥了他一眼,怒气都在眼中含着:“那被刺客掳去的,感情不是你的亲侄儿?你到有心喝酒吃菜,与人说笑”
“大姐,你怎地又挑五叔的刺心碧被掳,难道五叔是不着紧的?”童宁怒目向着白明玉,气得一丢筷子。
“闭嘴哪有你插言的份”白明玉呵斥。
童宁愣怔半晌,委屈得不行,含了两眼的泪,哭着跑走了。张诠忙教桃子追出去跟着,别教童宁出事。
张剑亭回来的时候正见着这一幕,本来心里就急,火气也跟着大了:“白明玉,你怎又无理取闹”
“我倒是无理取闹了?”白明玉琥珀的眸子都快被烧起来了,“张剑亭,你去了这半日,可有什么消息?”
张剑亭无奈摇头,坐下先灌了杯酒:“查了许久,还没有头绪。想来应该还没出城,只继续察着是了。”
“你怎知定然没出城了”白明玉恨恨,“我早说要关城的都封锁了,挨家挨户的去搜现在城里进进出出的,你就能保证都给查出来了么”
“明玉,别太急了,张公子也尽力了。”
“啪”,关海沧的话没说完,脸上又多了个血手印。就见他脸上白了一下,便肿起来了,嘴角流血。
“他尽力了,你呢”白明玉怒斥,“他还知道去外头布置人查察你呢?除了吃喝,你还做了什么?没用的东西”
这一下,全部人都噤了声。连关海沧都被打了,其余的人更没资格,也没胆子去劝阻白明玉了。
这般静了一下,薛自恒倒是插言了:“不如这样,小姐,便教我带来的兵入城如何?教他们去搜查,人多些,也快些。现在城里人手毕竟不足……”
“不行”白明玉还没回话,关海沧先断然拒绝,“大人的军队还是先在城外暂驻吧。若是需要的时候再来调派。”话是笑着说的,只是衬着他脸上血迹青肿,那笑看着也苦涩勉强。
“难道我们就是没人的?”白明玉冷笑,向着外面喊,“李武”
“在。”跟着张剑亭一起过来,正在外头候着的李武忙赶了进来。
“你去城外找赵将军,教他带着那三千人进来”
“是”李武答应了,立时去办。
薛自恒看着,关海沧在听着白明玉的分派时皱了眉,扫了自己一眼,似乎想要拦阻,却终究还是沉默了。
“我去看看。”关海沧又瞥了一眼薛自恒,“怕李武叫不动人。还是我去的好。”他也起身离开了。
薛自恒暗地里冷笑,面上却郑重:“小姐,公子被掳,下官也十分焦急。既然小姐觉得下官带来的军队不宜入城,那下官便带着身边这几人去寻可好?”
白明玉烦躁的挥手,就将薛自恒打发了。
薛自恒一离开,张诠也起身向着白明玉一揖:“小姐,那我这就去安排了。”
“有劳张大人。”此时白明玉脸上烦恼却全去了,颔首,“辛苦了。”
眼见着人都走了,张剑亭夹了个面果子丢在口中:“忙了这大半天,我却饿了。”之前的焦急全没了,又成了那副纨绔公子模样。乜斜着眼睛看白明玉,“你那一巴掌可真够狠的,关海沧脸都肿了。做戏也做到这份上,也就是他还容你。”若是那一巴掌打的是他张剑亭,想来两人早打起来了。张剑亭也有些奇,关海沧虽然温和,却也不是没脾气的,当初牢里威胁何意杀死邱跃严的时候,真像一尊煞神。然而只要遇着白明玉,关海沧便是一语不发,全由着白明玉。
白明玉却不搭腔,只问:“事情都办妥了?”
“妥了。”张剑亭忙着填自己的肚子,倒仍是保持着风度,“童心碧和关霆关霖赵猛一起被送出去了。何其年跟孙月年也出了城,杨怀启跟着他们两个。”看见白明玉似要问,他又加了一句,“没教何其年他们见着赵猛。”想了想,张剑亭倒又笑了,“你们倒是能教凌剑派的来做事,之前可打得狠呢我以为那梁子结得不小。”
“各取所需,利益而已。”白明玉淡淡的,“我们给他们叶锦年,难道还不能教他们出点力?不过是一场劫持罢了,他们又不是没做过。”最后那话说得讥嘲,配着那若无其事的语气,倒更觉得削人面子。
张剑亭想着,幸好何其年跟孙月年不在,不然立刻两边就能打起来:“你们料定薛自恒就是叶锦年?”
“八九不离十吧。”白明玉将桌上菜品挑拣了,摆了个食盒。轻轻笑着,透着些许得意,“张公子以为,我们这计谋如何?”
“一群骗人精”张剑亭咬牙切齿。那一连串环套环的计划,都是关海沧白明玉连着张诠一起想出来的,每一步都当了那捕螳螂的黄雀,刚刚好的把薛自恒的路给挡了一下。又偏偏步步算计着薛自恒的心理,将凛州州牧初时的笃定变了惊疑不定,又引人想到错处去,将那错处又做了笃定。如今这一座城就是薛自恒的陷阱,等着时候到了,便收网捉鱼。
白明玉看了看外头耀眼的太阳:“张公子休息一下吧,等天黑了可就有得忙了。”
张剑亭一口菜还没咽下去,就见着白明玉提着食盒离开。其实他不用想也知道,那食盒是给谁准备的。缓缓放了筷子,张剑亭忽然再没有了半点食欲。其实看着白明玉与早上大不相同的态度,他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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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海沧在城里转了一圈,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最后又去了一趟城门口,问了李武一些事情,才想起来回县衙。两个时辰之前桃子就带给他白明玉的话,说是教他都安排妥之后去找她。
关海沧看了一眼天色,早都暗了。城里灯火都点了起来。因是鬼节,又有各处灯笼提照着,幽幽的白色灯笼将城里映得惨淡的白。
白明玉找他做什么?她不是,不想见他吗?今儿为了做那一场戏,已经教她忍受许久了。
想了想,关海沧又自嘲笑了,今儿事这么多,都是他与张诠在安排布置的。张诠掌内,他掌外,那些事布置完了,自然是该对白明玉说的。果然去找她的时候,正见着张诠从白明玉房里出来。
张诠看见关海沧,怔了一下:“关爷,你……”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关爷,小姐等你很久了。”
“多谢张大人。”关海沧颔首。
张诠看关海沧要敲门,又说:“关爷,小姐吩咐了,你来了直接进去即可。”
“嗯。”关海沧颔首,捏了下拳,终于推开了门。
张诠在外看着,叹了口气,为了屋内的两个人,也为了自己的儿子。
室内并未点灯,一片黑暗。关海沧站了一会,才勉强适应了,寻了半天,却没看见白明玉,只看见里间门上的帘子轻轻拂动着。然而满屋子里都是菜香,桌子上也隐隐都是杯盘。
关海沧深吸了一口气:“殿下。”
里间忽然亮了,灯烛被点了起来。明黄色的光将白明玉的影子印在帘子上,随着风波动。关海沧看着白明玉一掀帘子,从里间走出来。
白明玉并未理关海沧,只当他空气般从他身边过去,点燃了外间的灯烛。
关海沧也就只能沉默着站着。
室内明亮,立刻将之前还模糊着的菜式都照得清清楚楚。干煸牛肉丝、辣子鸡丁、水煮肉片、麻婆豆腐、凉拌绿豆芽、三丝芹菜,还有龙抄手、蛋烘糕、千层酥的面点,另外加上一盆鱼片汤。一只酒坛在旁边放着,还没开泥封。
关海沧忙将头转开,看着窗外。他认得都是白明玉的手艺,否则这北方哪里有人会那些南方的菜。不知道她是做了多久,她那手本伤了,可还受得住?之前打他的那一下,手上就全是血了,现在又如何了?关海沧想去看一下,却不能。而那菜香更是一个劲的往他的鼻子里钻,害他恨不得屏了气,才能抵制那诱惑。
“咕噜”。关海沧脸红了,只望着窗外那几株柳树。
白明玉偷笑,却仍是板着脸,似充耳未闻。半晌,却又冷笑了,自言自语:“好不容易做了这些菜出来,倒是没人领情。不过是辣些罢了,那张剑亭,难道他往日是吃过的?看了便说不吃”
关海沧垂了眼。她果然是要邀张剑亭的。
“当真是浪费了。”白明玉喃喃。她坐在桌边,拄着手肘,手背托着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