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关海沧找了童揽江几次,都被叶凡给拦住了。一时陛下在用膳,一时陛下在假寐,一时陛下去了江妃娘娘那里了……总是有各样的由头不在。关海沧无奈,只得回到琢山苑,却见着桃子在地上坐着哭。
“桃子,怎么了?小姐呢?”关海沧拉着桃子起来,发现白明玉并不在床上歇着。
“小姐出去了。”桃子抽泣着,“小姐才醒了,就又出去了。关爷,小姐那腿上都伤得厉害,走路也走不稳,她怎么还出去呀我拦都拦不住。”
关海沧心内叹息,却明白:“桃子,别哭了。准备些温水,一会替小姐把腿上好好清洗,把伤都包裹了。我去带小姐回来。”
“嗯。”桃子才抹了眼泪,拉着关海沧的衣裳,“关爷,小姐跟我家老爷要了我,带我进宫里来,是我的幸运。我也喜欢小姐和二小姐,想一直跟着小姐照顾小姐。关爷,小姐真可怜,关爷,你好好的待小姐,好不好?只有关爷你能管得了小姐了。”
“我知道了。”关海沧笑着拍拍桃子的脑袋,转身出去。
天早黑了,月亮升上来,却还缺着一块,虽则不多,却也让人感到缺憾。关海沧到了御花园,果然见着白明玉还在原地跪着。他赶过去,二话不说把人抱起来。
“你做什么?”白明玉推拒,“要抗旨么?”
“抗旨的事,我自去担。”关海沧只带着人向回走。
“你这又何苦?”白明玉挣扎着要下去,“你明知道他奈何不了你。”
“我去找陛下了。”关海沧顿了一下。
“他不见你,是不是?”白明玉笑了,“他知道,若是你去求情,他只能允了,于是安心不见你。”
关海沧只能沉默。
“所以,他是安心要我跪的。”白明玉又挣扎着推他,要下去,“你何必非要抗旨?到头来,你也被连累了。他更要生气了。”
“你不能再跪了。”关海沧将人揽住,不准她挣,“一会,我来跪。你先回去歇着吧。”
“我的事,凭什么你来跪?”白明玉却问他,“你是我什么人,就能替了我了?”若他能替了她,她也不用这么跪着了。
关海沧被说得哑口无言,却抱紧了人,把她送回琢山苑:“桃子,照顾好小姐。”看白明玉不愿的样子,又说,“你要我亲自看着你么?非要为难桃子做什么?”
“我怎么就是为难桃子了?”白明玉问,“是他让我跪的,他是皇上,他的话就是圣旨。他说了没他的旨意谁也不准让我起来,难道我还能不听?”
关海沧叹息:“你若是真听陛下的,又何必跪了这么久?别挣了,我去找陛下。这次陛下不会不见我了。”
关海沧料得准,这一次真是把童揽江找到了,就在御书房等着他。
“陛下。”关海沧直挺挺跪着。
“叶凡说看见你把明玉带回去了,朕就知道,躲不过你了。”童揽江让关海沧起来,赐他座。
关海沧却跪着不肯动:“陛下要罚,便罚海沧吧。殿下的过错,海沧愿代受。”
童揽江却摇头,问了与白明玉一样的话:“你是明玉什么人,能替她受罚?”
关海沧垂了头,合了眼,回答不出。
“若你们成亲,或者,哪怕你们还没成亲,却承认这门亲事,你代她便是当然的。”童揽江冷笑,“然而现在呢?算什么?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殿下的臣子。臣代主过,也是当然的。”
“你从来不是她的臣子”童揽江大怒,指着关海沧,半天却没再说话。好不容易平定了,才说,“你起来,朕有话问你。”
关海沧跪着,不声不响。
童揽江站起来一脚就踢关海沧身上:“起来你又犯倔你这犯倔的毛病,专门治我的是不是?我是一国之君,就拿你没辙你就仗着这点,专门挑别人不好说的话说,捡别人不敢做的事做好不容易,你带着明玉跑了,没人顶我了,让我喘口气现在又回来了,还继续的气我”
关海沧被踢了一脚,也就拖拖拉拉的站起来,笑着唤:“主公,还怪我呢?别生气了,喝口茶。”把桌上的茶敬过去。
叶凡见着那君臣此时的样子,悄悄退了出去,在外面关上了门。
“你看看你的样子,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当自己十六七呢?”童揽江一瞪眼,“跟我腆着脸笑。出去就不是这模样了。都说虎威将军温和淡定,说你宽厚包容。谁能见着你这赖皮模样”
关海沧继续笑着:“这不是只在主公面前么?出去了,还不得装装样子?不然,怕给主公你丢人么。”
“行了,我跟你说正经的。”童揽江示意关海沧坐下,“你和明玉,到底想怎么样?”
关海沧立刻收敛了笑容,又不言语了。
童揽江叹气,脸上也是无奈:“我知道,明玉心里有人。我一直都知道。”
关海沧诧异抬头,这件事,他从来不知道。然而若真是白明玉心里有人,那他就更不该拦了她的路了。
“我以为,那个人是你。”童揽江接下来的话,却更震惊了关海沧,“她待你和待别人,不一样。”
“怎么可能?”关海沧狼狈,“殿下一直只当我是臣子,不可能对我……”
童揽江压了下手,不教他再说:“她是我女儿,我一直以为,我懂她。以前你有泠风,她没办法,只能对你冷言冷语的疏远你。后来泠风没了,我看她和你经过了那么多患难,以为你们可以在一起了,才赐的婚。就是怕你们两个都闷着,谁也不开口,倒真耽误了。”这事,童揽江从来没对白明玉说过,也没想过让白明玉知道。他终究是父亲,不会不为自己的女儿考虑。
“殿下照料我,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却并不是喜欢了我。”关海沧苦笑,“怕主公,你错了。”
童揽江深深吸气,心境苍老:“是啊,现在我也在想,我是不是错了。赐婚给你们,是不是真的害了你们。”
“主公,你对我的恩典,我……”
“现在我不想说这个,恩典不恩典的,我心里清楚。”童揽江又截住了关海沧,“你跟我说心里话,你喜不喜欢明玉。”
“这……”关海沧却不知道该怎么答。
“泠风的事情,当年是我错了,害了你们。我对不起泠风,也对不起你。我只道泠风喜欢你,就教你娶她。想着纵使没有感情,你却是个负责任的人,会好好待泠风,让泠风的父亲瞑目。她父亲毕竟为我而死,为泠风找个能够照顾她的人,我就当做了自己的责任。”童揽江叹了口气,“结果,就把你这么送进去了。我只想着泠风温婉贤淑,你们夫妻一定能过得好。你也确实的待她好,别人只道你们夫妻恩爱,去不知那不过是因为你是个负责任的人罢了。”
关海沧没法说,他的主公把他的那些事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啊,”童揽江痛苦合目,“我教你娶泠风,到头来却误了你,还误了自己的女儿。”
“主公主公想多了”关海沧忙制止,“海沧感激主公,风儿是好女人,好妻子,海沧能娶她,是海沧的福气。海沧对不起风儿,都是海沧一人的错……”
童揽江摇头:“你别打岔。那事究竟怎样,我心中不明白?自从明玉恢复了女装,我就后悔了,后悔了这么多年。想想你跟了我十七年,从还没我高的时候就叫我主公,到现在,这天下都被你打下来了。”
“打下天下的是主公。”
“少跟我说这个现在没跟你讲天下的事”童揽江又踹了一脚,“现在跟你讲的是我女儿。要是明玉能在你和泠风成亲前就找到我,大概现在也没这么多事了。可是啊,造化弄人,她来的时候你已经成亲了,她换回女装的时候你连关霆关霖都有了。”
关海沧不再说话,听着童揽江说下去。他知道现在童揽江不需要他说话,只需要他听着。
“你们两个我都看在眼里。说你对明玉无情,那是假的。明玉自己看不到,是她不敢看不敢想。再有,你这人埋的深,什么都藏着憋着,别说明玉那关心则乱的,就是旁人,不是我这和你在一起十几年的,都看不出来你想的是什么。所以啊,我就想,赐婚吧。既然你们两个都相互喜欢,在一起不是正好?谁知道,倒成了现在这样。”童揽江也是心痛。白明玉回来,人瘦了一圈,天天闷在琢山苑里,连门都不喜欢出了。以前她就不是特别爱说话的,现在话更少。
“主公,海沧喜欢殿下,确实不假。”关海沧第一次,对人承认自己的感情,只因这人是他的主公,“可是,海沧从来不敢奢望,不敢奢望殿下的感情,不敢奢望,殿下能跟着海沧。主公给了海沧半年多,海沧,心里真的高兴,即使,殿下终究要回来,可至少,还是让海沧做了半年多的梦。海沧,满足了。只是对不起殿下。”他攥紧了拳头,抵着自己的腿。
“海沧啊,我怕,我怕我赐婚又错了,害了你,害了明玉。”童揽江抚着自己的额头,仰在椅子上,“我怕,明玉心里的人,不是你……是我想错了……”
关海沧心上一紧,却笑了:“殿下心里的人不是我,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明玉珞城兵败,你可知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兵败?”童揽江拉着关海沧的手,使劲的攥着。
“当时,不是殿下病了么?不然,以殿下的能为,怎么会被人趁了?”关海沧愣怔,不明白为何童揽江又说起这件事。
“我也是近来才知道的,这里头的一个大秘密。”童揽江盯着关海沧,郑重,“海沧,我问你,若是明玉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她和别的男人有过关系,你还会娶她吗?”。童揽江的问题,却无异于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