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集市上极热闹的,各样的摊贩都出来了,吃的玩的用的,花样层出不穷。尤其因为是都城,更是繁荣盛况。
“白,白叔,我们想玩那个”关霖一指前方不远处的摊子,大张着眼睛望着男装的白明玉,渴盼着。
白明玉穿着一套银色儒服,曲裾长带,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她本就英武,故而穿了男装也没什么不妥的,倒是没人能认出那男装下原是一位女子。白明玉瞅了一眼关霖指的摊子,倒笑了:“那有什么好顽的?平日在校场你们不也常练的?”
“白叔,那彩头极有趣的,我们想给哥带回去顽”关霆嬉笑着,“哥不能跟着出来,好歹给他看看这些玩意,也是我们两个的心意不是?”
“去吧。”白明玉叹息,“我给你们掠阵。”她出来前原说是带着两个孩子逃婚离开的,结果两个孩子倒是顽开了,全忘了之前她吩咐的事。
双棒一声欢呼,奔了过去,挤到了人丛里:“老板给我们十枝箭”
这对兄弟才比摊位上的台子高一些而已,在一群大人里头,瞅着就小得要被淹没了似的。
老板反笑了:“小公子,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那弓你们拉得开?去别处顽吧,别碍了我生意。”
“怎么,看不起我们”关霖恼了,双眼圆睁,一拍台子,“拿箭来今儿就射给你看”
“小公子,去别处顽吧。”老板哄着,“你们就是射也得不着彩头,何必来费这个钱?”
“你这人有趣,得不得彩头,是我们的事,你又来操什么心?难道钱还是不赚的?”关霆质问。
“就给他们十枝箭,教他们顽顽又如何?”一个高鼻深目的人说着,“何必小气?”他看着并不是中原人,汉语却极好,若不是模样大不相同,只听他说话,却听不出是外族人的。
老板见那人替关霆关霖说话,也就无奈,拿了十枝箭给两个孩子。
白明玉一直在外围看着,并没挤到里面去。那里围着的全是大男人,她也不想进去挤。人丛里陡然一阵欢呼爆出来,白明玉翘了嘴角,知道必是关霆关霖赢了彩头了。
“白叔,白叔”然而没一阵,人丛里就听见关霖在叫,“白叔来帮我们”
白明玉诧异,不得已也只能拨开人群走进去:“怎么了?”
“白叔射那头彩”关霖不管不顾的,把弓塞在白明玉的手中。
白明玉抬眼去看,却见着头彩竟是上好的一顶头盔,寒铁黑盔,泛着冷冷的光泽,如山岳巍峨,与关海沧那套铠甲倒是意外的相配。
此时关霆关霖手边已经摆了不少东西了,他们两个十枝箭,箭无虚发,将三奖以下的通通拿了个遍,只二奖头奖却没能得来。
“要那做什么?”白明玉淡淡的,“我见那二奖不错,正可以给你们顽。”那二奖却是两颗珠子,乍看倒是没什么特别,然而细看过去,便见着里头流光溢彩,似有水纹波动一般。
“白叔,要头彩”关霖嚷着。
“小公子想要,我替小公子射来如何?”之前那替关霆关霖讲话的外族人又凑了过来,“小公子射术通神,以这样的年纪,实在难得。”
“不要”关霖断然拒绝,“白叔,你去射”
白明玉并不答话,只取了弓试了试,冷笑,弯弓搭箭,“叮叮”两声,正中二奖,赢了那两颗珠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片噤声,半天没人出来半个字。连个好也被憋住了。白明玉动作太快,轻描淡写,围观的人甚而来不及收了那看笑话的心思,就已经被震慑住了。
隔了半晌,才爆出一阵呼声,差点把摊子都给掀了。
老板吓了一跳,瞥眼望着那外族人,外族人也就颔首,老板忙将珠子奉上:“公子神射,这是公子的彩头。”
白明玉也不接,只示意给关霆关霖,自己就又向外走。
“白叔”关霆关霖不肯,死拉着白明玉不放人,“射那头彩吧”
白明玉冷冷的:“你们两个的心思,我不明白?想要那头彩,自己射去。”
关霆嘟了嘴,喃喃:“白叔,只当是帮我们吧,帮我们向爹赔罪好不好?”要是他们两个能射着,也不至于要找白明玉了。终究还是孩子,再怎样也是有限的。何况他们知道,若是白姨亲自射来赢的,自家爹会更欢喜。
“那东西他又用不上,你们非要那个做什么?”白明玉不理会双棒的哀求。
这边正扯着,身边又是一阵喝彩。那寒铁盔就被送到了关霆关霖的面前。
“小公子想要这个?我来送予小公子,可好?”外族人笑着,举着那头盔。
“不要了”关霖倔强,一撇头,和关霆两个拉着白明玉离开。
不想那外族人就在他们三个身后跟着,竟是一直不肯走,手中把顽着头盔,悠闲自得的样子。尤其还常常轻弹那头盔,发出好听的脆响,勾引着关霆关霖。
关霖实在忍无可忍,回头跑到那外族人面前,仰着小脸:“说吧,这头盔你怎么才肯让?”
“让?”外族人疑惑,“我可是要送你们的。你们想要,只管拿去。”
关霖忍着气:“不要你送你说吧,想要什么,只管出价就是了”
外族人想了想,倒笑了:“如此,我想请公子陪我出猎,可好?”说着去看前面不远站住的白明玉。
关霆拖着白明玉的手,目光乞求。
“不去。”白明玉拒绝,“关霆关霖,我们要出城了。你们再顽,天黑之前连驿馆都到不了。”
关霖无奈的撇了外族人,磨磨蹭蹭的跟着白明玉走。
一直到出了城门,周围没了别人,关霆终于忍不住:“白姨,你真要逃婚?”
“难道说假的?”白明玉淡然,“出来之前不是就和你们说好的了?”
关霖抱着怀里的小包袱,撅着嘴:“白姨,你逃婚,那爹怎么办?”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鳏夫,当得好好的,需要我去嫁他么?”白明玉冷漠,“他一个人过日子,我看也没把他饿死了。”
“那不是一直都有白姨你么……”关霆喃喃,“没有白姨你的时候,他还不是把自己饿了三天没吃饭,灌成酒鬼了……”这事是他们哥儿俩听小飞说的,听见的时候他们也吓了一跳。听小飞说起自家爹的“惨状”,关霆关霖也是啧啧称奇,缺少了白姨,自家爹好像连生活都不会了。
“我们走了这些日子,他不是还活着?”白明玉反驳,“有力气骑马进京,就是没饿着。”
关霆关霖说不过白明玉,只能在后头拖拖拉拉的跟着。
好不容易走到驿馆,天也黑透了,两个孩子打着呵欠去敲门,把令牌给驿吏看。
“哟,是侯爷的人,快请进来。”驿吏立时清醒了,陪着笑让人。
“准备一间房即可,不要惊动了别人。”白明玉吩咐。
“是。”驿吏答着,“过两日不是侯爷与公主殿下的大婚么?怎么这个时候遣人出城?是有急事?”
白明玉板着脸,冷冷一瞥:“这也是你问得的?”
“是是是,小人多嘴了。”驿吏慌忙逃走,不敢再扰了人。
关霆关霖却不安分起来,夜里总折腾着,一会扒着窗户去看外面,一会又巴巴的瞅着白明玉。白明玉只当不见,自顾睡着,不理那两个。那两个也无奈,面面相觑,却实在没办法。如此折腾了大半夜,快早上了双棒才睡下。本就是小孩子,熬了那么久,身体怎么受得住?睡着之后就叫不醒了,纵使白明玉想要早起赶路也是不能,只好由着两个孩子睡。
白明玉在床头坐着,看着两个孩子的睡颜,知道他们的心思。她心里却苦笑。说是等关海沧向她求亲,都准备好了不知还得等多久,结果竟是如此快的就等来了。然而这样的求亲她怎能接受?关海沧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才要跟她成亲的,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她的名节,以及不教她沦为两国邦交的工具而已。他的心究竟在哪,她仍是不知。固然她是绝不肯嫁去北狄和亲的,然而就这么嫁给关海沧,又让她如何认同?无路可走,除了逃出来,还能怎样?只是,逃,其实也逃不得。没人比她心里更清楚的。
忽然听见外头有人争吵,一时竟又听见兵刃交击,竟是有人打起来了。白明玉匆忙奔出去,就见着院子里一个蓝色锦衣的年轻人以一柄长剑斗着三个外族人。那三个外族人身手矫健,又力大威猛,瞅着就是高手。然而那年轻人却更胜一筹,仗着轻功迅捷,在三人中游走,连衣角都不教人碰着。
白明玉自然是认得那年轻人的,于是她也就闲闲的在旁边看着热闹。
“剑亭,住手”文雅的儒士自房间里走出来,呵斥着年轻人。
“都住手谁教你们与张公子打的”一声厉喝,颇具威严,另外一间房里也走出个人来。这人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却显然是那三个外族人的主人,华衣贵服,几根翎毛在他肩头立着,晨曦中摇摆。
这新出来的外族人白明玉也认得,正是昨日射中了头盔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