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蒙着白明玉眼睛的白布的时候,谁更紧张一些?是胆小怯懦的清沂?是体贴关切的碧遥?是自出生就被白明玉照看着,打从心里爱着敬着白明玉的关霆关霖?还是急迫着想要回到战场,想要回到关海沧身边的白明玉?亦或者,等待一个结果的明赫尔?
“白姨,怎么样了?看见了么?”关霆关霖争着挤在白明玉眼前,小手挥着的,眼里都是焦灼。
白明玉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晶然亮丽,泛滥了笑容出来:“看见了。”一把将关霆关霖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白姨”双棒也死搂着白明玉的脖子,欢喜的叫着。
关霆身后站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垂着头,却偷眼看着白明玉,又些怕。
白明玉淡淡笑着望那小姑娘:“你是清沂?”打量了一番,“倒是个美人胚子。”再看过去,是悄悄拭着眼泪的温柔妩媚的女子,“碧遥,哭什么?”她仔细看了那两个人一阵,不觉失笑,“罢了,我这粗陋的模样,倒被你们两个比下去了。别人前面好歹我也算是个长得可以的。然而同碧遥、清沂你们两个一比,我可没法看了。”
“小姐怎能这样说?”碧遥忙分辩,“小姐清冷刚烈,原不是我们这样的寻常女子比得的。”过来利落的收拾了散乱在旁的白布和药,拖着清沂走了出去。
有人从始自终都没说话,也没站在白明玉轻易能看见的地方。
“明赫尔先生,我倒是该好好看看我恩人的模样。”白明玉拉开了关霆关霖,扭头去看北狄人。然后就看到了一双深邃多情的眼睛,黑如渊潭,要把人吸进去一般,“你……”
明赫尔仍是什么也没说,只望着白明玉。他的目光有些疲惫,又有些哀伤,更多的,却是眷恋,深情。北狄人的皮肤都比较白,明赫尔自然也不例外。他却不是白得像雪,而是略微带着些青暗,反给人添了几分深沉冷厉。尤其配着刀削斧刻出来一般的轮廓,更是显得如一只收束了翅膀的鹰。
“我听着明赫尔先生的声音,见着明赫尔先生的行事,原以为先生也是海沧那般沉稳的人,外表也该是温厚的。”白明玉静静说着,“不想,竟是出乎意料。先生原来如此凌厉。”
她果然什么都忘了。明赫尔微合了眼,掩去了神伤,笑了:“什么凌厉不凌厉的。白小姐说笑了。”
白明玉清清冷冷的,打发了关霆关霖出去顽,不教他们两个缠着她。直见那小哥儿俩跑远了。
明赫尔忽然察觉他正与白明玉独处,紧笑着:“白小姐,我出去……”
“想不到,原来是你……”白明玉的声音很轻,很低,却准确无误的,飘进了明赫尔的心里。
明赫尔的脚步顿住,如遭雷击。她记得
“许久,不见了……”白明玉并没有去看明赫尔,只见着他一双脚,要走不走,欲留还难。猛地她被紧紧抱住了,一双修长有力的胳膊勒得她要喘不上来。
“我想你。”明赫尔眼中也有水蕴了出来,五年的相思,终可以得偿了么?
白明玉慌从明赫尔怀里挣出来:“别这样”有些排斥。
明赫尔尴尬的收了手,退后几步:“对不起。我……”苦笑,“我忘了,你已为**……”如折翅的鹰,垂了羽翼,悲伤而无奈。
“对不起。”白明玉撇了头,不敢看那伤心的人。
“关先生,确实,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明赫尔狼狈说着。他与关海沧的赌约,他却没法说出口。他现在惶恐着,不敢问白明玉的选择。
白明玉不敢就这么与明赫尔相处,沉默反而让她更慌乱。只能强笑着:“我过两天就去边关找海沧。你,有什么打算?”
明赫尔深吸了口气:“我想暂时留在这里,可以么?”凝望着白明玉,“我暂时不想回去北狄,参与到内乱中去。想在这边躲一躲。”他其实很想同白明玉一起走,然而身份实在特殊,不可能跟着白明玉倒军营里去,也就只能留在堂村了。
“好。”白明玉许可了,“那就有劳你照顾关霆关霖了。”
“我一定好好看顾他们。”明赫尔应着。
白明玉站了起来:“一直都是碧遥照顾着,碧遥做饭。今儿我既然好了,便是我去下厨吧。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这一餐饭是白明玉做的,关霆关霖吃得心满意足。清沂笑得开心,连着给关霆夹菜,也没忘了帮关霖拿了只鸡腿递给他。碧遥却更多的注意了明赫尔和白明玉,察觉到了那两人气氛不同。
白明玉和明赫尔,根本没吃出来饭菜究竟是什么滋味。
白明玉整装也不过三天。关霆关霖缠着她也想去,被她好说歹说的才哄住。别了众人,随着入冬来第一场大雪,去了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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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海沧呵着自己双手,搓了搓。他刚在外头巡视了一圈,见着有几间营房都被雪压塌了。匆忙命人给快快盖起来,再把一些破陋的都修缮好了。不然这个冬天,边关的士卒都没法过。
张剑亭原地跳了两跳,在雪地里踩出几对脚印。他口中喷着白气,脸冻得通红,却仍是甩了棉捂子,卖力的堆雪人。
“张公子,这雪人堆得可是漂亮”关海沧看见就笑了。这年轻人玩心倒是不小,那雪人堆得也可爱,倒教他也跟着起了玩兴。四下里寻了截树枝,插在雪人手里。
这院子是单给他们几个留的,只住着关海沧、张剑亭和童宁、携浪。关海沧原不大想要,他自己住在军营也就是了,同兵士们一处早惯了的。然而想了想,童宁如今到底是郡主,她和携浪也是女孩儿家,不好再同些男人们一处;张剑亭出身书香世家,洁净惯的,想来也住不得营里。这般一寻思,也就要了。
何况张剑亭身上带伤,也着实该好好养养的。白明玉特别教碧遥写了信给关海沧,要他好好顾一下张剑亭的伤势。于是人一来,他就命军医给张剑亭先看了。这才知道,那年轻人也是个好强的。看他后背上几处箭疮都极严重,胸口也被劈了一刀深的。自然是张剑亭带着童宁出逃北狄的时候受的伤。尤其看箭疮的位置,怕是逃命的时候为了护着童宁,硬挨的。
“想不到,你也有兴趣堆雪人。”张剑亭现在却都恢复好了,身子健壮得很。
“嗯。以前,也给心碧堆过。”正说着话,一个黑色的厚毡子斗篷围在关海沧的身上。关海沧一时有些怔,回头却见携浪退了老远,在院子角落里站着,“谢谢你,携浪。”他笑了。
携浪只冷着脸,面颊上被风雪吹得飞红。
“携浪,宁儿呢?”关海沧想了想,问。他听了白明玉的话,就把童宁拘起来了,不教那磨人精去缠着张剑亭。童宁因此上颇有些怨气,整日往外头跑,都是携浪受累跟着的。
“郡主才回来没多久,已经睡下了。”携浪一板一眼的答着。
“她连晚饭都不吃了?”关海沧失笑。此时天早晚了,只不过雪大又厚,故而映得明亮。
“郡主在外头吃过了。”携浪回着。
“嗯。”关海沧转头去看张剑亭,“张公子呢?”童宁吃过了,携浪自然也是跟着童宁一起吃过的。关海沧只能再问张剑亭。
张剑亭一瞪眼睛:“我也吃过了关海沧,你饶了我吧这边厨房里说是给我们开小灶。可那手艺也太差了些,我可不想吃坏了舌头”
“罢了,正好教他们不要做了。”关海沧见只得他自己一个,也就作罢,“我去营里蹭军士的就是了。”
张剑亭皱着眉,一脸的嫌弃:“你还真是不挑拣。那些东西也是吃得的?”
关海沧只笑着,也不多言语,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炭火已经烧了起来,红色的木炭滋滋的响着,透着烫人的暖。
关海沧怔了一下,忙又开门去说:“携浪,谢谢你了。”
携浪仍在院子里站着,看着雪人。风雪那么大,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见了。
关海沧这才月兑了斗篷铠甲,将一身的雪都拨拉下去。
一双小手也来帮他,接过他斗篷,狠抖了抖,将雪都掸掉了。
“谢了,携浪……”关海沧的话冲口而出,却才发觉不对。携浪明明在外头的,怎么会来他房里帮他掸雪?
“原来,这些日子,你生活都是携浪照顾的。”那声音听着极熟悉,有些清泠,带着天然的梳理,却没有携浪那般冷硬。
“明玉?”关海沧惊喜,猛地回身,就见着朝思暮想的人站在他身后,怀里抱着那黑斗篷。
白明玉的眸子在黑暗中极明亮,静静的瞬着,望着关海沧。一身银色的武士服裹在她身上,就见着俊峭挺拔,英姿飒爽。
关海沧抬手就想去搂着白明玉,探了一半,却顿住了,猛地想起了明赫尔,想起了他们两人的赌约。白明玉的选择是什么?他突然有些怕:“你来了?”笑了出来,迎着白明玉,“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