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海沧听着如五雷轰顶,不敢置信。他从来没碰过白明玉,何况还是在五年前。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样一回事:“明玉,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知道白明玉绝不会骗他,他相信,既然她这样说了,那便是当初伤了白明玉的,当真是他自己。
“还记得风姐姐过世后,你醉酒的那次么?”白明玉静静问着。
那本是一场庆功宴,只要不是有林泠风死在乱军中这件事的话。当时他们已经节节胜利,几乎将整个南方都掌握在了手中。困兽犹斗的敌人,却在撤退时抓了林泠风和关霆关霖。
关海沧与白明玉激怒冲阵,一人一个的将关霆关霖救了出来,却,没法再救林泠风。关霆关霖至今有时还怨着他们,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能将林泠风也救出来呢?哪怕放弃双棒自己也好。关海沧与白明玉却无言以对。
那场庆功宴开得盛大热烈,几乎都是开心着的,只有一个伤心人,却也是功劳最大的人。关海沧喝得烂醉,人事不知。
“记得。”关海沧默默想着。就是那一次,那一醉,他实在醉得太沉,神思混乱。从那之后他教自己,哪怕醉了也要留着三分醒,不可以彻底的沉溺。
“我扶着你回去,你却……”白明玉顿住,无法去看关海沧。
关海沧颓然无力。那一次他醉得太狠,根本没有任何记忆:“你为什么,都不教我知道?”
“你把我当做了风姐姐……”白明玉退开了一些,拉开了与关海沧的距离,“你一直说着‘风儿,对不起”……”
关海沧痛苦合目,手撑在了自己的额头。自己究竟曾把白明玉伤成了什么样?究竟做了怎样的错事?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风姐姐。”白明玉低声说着,“若是你知道,与你……的人是我,你一定会痛苦自责……我,不想你为难,就趁着你睡着离开了。还,主动跟父亲请命,去驻守珞城。谁知,我竟有了身子……还,没能把孩子保住……”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白明玉的心痛如刀绞。
关海沧根本没法说,那个时候他说“风儿,对不起”,不是因为他爱着林泠风,而是因为他刚刚下定决心,彻底断绝对白明玉的感情,做回林泠风的丈夫,不再冷落林泠风。只是,却太迟了。他还来不及亲口对林泠风说对不起,林泠风就死了。他把白明玉当做了林泠风,是在补偿他心里对林泠风的愧疚,是在履行他作为丈夫该履行的责任……然而,他却因此伤害了白明玉……
“原来,对你做了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的人,是我……”关海沧深深吸了口气,坐了起来,背对着白明玉,“你恨我吗?”。是他,害得白明玉失了身子,害得白明玉因为小产而兵败被俘,受尽折磨。何况,他怎会不明白贞节对女子的重要?若是他不曾伤了白明玉,也许白明玉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被迫着嫁给他。白明玉大可以放心的去爱别人,而不用为此有所顾忌……
白明玉摇头:“我从未恨过你。”安静的,平静的。她从后面环住了关海沧,身子贴在了他的身子上,“我只怕你,痛苦,怕你,自责……我一直瞒着,就是不想你这样……”
“可是我却逼着你,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关海沧笑得苦涩,“明玉,为什么不恨我?我害了你,伤了你,一次次的……明玉,连我都痛恨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你不恨?”
“我只怨你一件事。”白明玉扳着那人的身子,教他看着自己,“为什么,你要在意我不是第一次?为什么你会想着与那莫须有的人比较?”
关海沧回着头,白明玉皎洁的身子在他的视线里,仿佛一柄剑,刺进他的心:“明玉,我在意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然而这样的话说完,却自嘲笑了,“罢了,我没有辩解的资格了吧。”现在,他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信服力了。要了白明玉的第一次的是他,伤了白明玉的也是他。现在再说什么在意的不是白明玉以前是不是失了身的话,却还能教谁信?
“你说,我信。”
“我不能。”关海沧站了起来,穿上了衣服,“明玉,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营里看看。”
白明玉伸手去抓他,却没抓到,只能失神的看着他出去。屋子里炭火燃得旺盛,关海沧的被子却还是太薄。
关海沧走在厚厚的雪地里,到了僻静的地方,却把自己直接砸进雪里去,凭着飘落的雪花将他掩埋。以后他要怎么做,他该怎么做?却又似乎怎么做都不对。
他自然是不能再将白明玉推给别人的。他对白明玉做的那些,早就让白明玉没了与别人一起的可能了。可是就这样若无其事与白明玉像过去一样相处,他又做不到。他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看着白明玉,拥着白明玉,就会教他想到以前的过犯。想到他对白明玉做过怎样残忍无耻的事情,想到他曾经怎样残酷无情的伤害过林泠风。
他这样的男人,也许早就该被女人千刀万剐,诛心剥皮。
这一夜,关海沧没回去。之后,关海沧就住进了营里,再没回到那间原本属于他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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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玉?你什么时候来的?”张剑亭看见一桌子丰盛的早餐的时候,实在欣喜。他快要被那些粗糙的食物把舌头都折磨坏了。
白明玉只笑了笑,脸色苍白。童宁来了,携浪来了。关海沧,却又不见了。
“宁儿,你五叔,大约在营里。你把这些,带给他吃吧。”白明玉装了个食盒,递给吃得不亦乐乎的童宁,“还有这些酒,拿去分给兵士们。天寒地冻的,喝些酒暖身子。”
“好”童宁还塞着一口面果子,一面站了起来去拿食盒。
携浪也跟着童宁起来,随着童宁出去了。
张剑亭瞅着白明玉,皱起了眉头:“你和关海沧,又怎么了?”白明玉来了,身为丈夫的那个却没来吃早饭,这又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白明玉淡淡的,只是呼吸略有些重,似乎十分疲累,“倒是你,宁儿现在怎么都不和你说话了?”童宁对张剑亭的冷淡白明玉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那少女似乎在赌着气,连看都不看张剑亭一眼。
“她生我气不是当然的么?”张剑亭不以为意,“这样也好,趁早绝了她的想法,对谁都好。”
“只希望,她别像我这么傻……”白明玉喃喃自语。守着个男人,无望的守了多少年,又奢望的守了多少年。到头来,仍是个不敢相见的样子。即使成了夫妻又如何?关海沧一日不能原谅他自己,他们的关系一日都是尴尬。
张剑亭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见白明玉一脸的悲怆模样,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童宁却回来的早,食盒依旧,连盖子都没打开过:“大姐,没找见五叔呢。”
“他不在营里?”白明玉诧异。
“别提了,我和携浪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见着人。”童宁委屈。
白明玉想了想:“罢了,也不用找了。一会他一定会去营里的。无论发生什么事,责任他都会一肩担起来。张公子,你过去的时候,替他把这食盒带上吧。”
“你呢?”张剑亭问。他看着白明玉似乎身体并不大好,瞅着没了往日的精神,有些虚弱。
“我有些累了,想先歇歇。”白明玉拖着身子,回去了关海沧的房间,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身体有些烫,偏偏又冷得厉害。再迟钝也明白了,她怕是感染了风寒了。本来雪地里赶了一日夜的路就太勉强了,关海沧的被子又薄,她算是被冻了半夜的,果然就不行了。
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进来。”白明玉挣扎着,从床上半探起身。这一躺下发现,实在病得有些重了。
进来的人宛如冰雕,却抱着一床厚被子:“殿下,侯爷让我把被子给小姐拿来。说怕小姐会冷。”
“嗯。放下吧。”白明玉见是携浪,放松下来。撑不住,躺倒了。
携浪抱着被子放在白明玉的身边,才注意白明玉不对劲:“殿下,你怎么了?”
“没事。”白明玉指着墙上,“昨儿你给他围的黑毡子斗篷,你给他拿去。他外头穿着铠,最容易透冷气的。”
携浪猛地跪在地上:“殿下,昨日是我僭越了我……”
“别说了,起来吧。”白明玉伸手要拉携浪,手上却没劲,“你别想太多。那斗篷挺好的,挡风又保暖。我以前都没想到过,倒是你周到些。”
触着白明玉的手,携浪发觉那手上滚烫:“殿下,你病了?”焦急了,忙起来去探白明玉的额头,已经是跟个炭火盆一样了,“我去找侯爷”
“回来”白明玉紧拉住携浪,“别给他知道。我现在,不想他知道。”
“可是殿下你……”
“携浪,不但是他,就是宁儿和张剑亭,也别给他们知道我病了。”白明玉拽着携浪不放,“携浪,帮帮我吧。像披云当年那样,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