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今儿过完,就出了年了,可算是忙活完了呢。”白明玉听着外头一声响似一声的爆竹,叹了口气。
别人家过年都闲着,他们家过年更忙。郡里的事情,军里的事情,一件也不能耽误了。尤其非常的时候,外头北狄虎视眈眈,里头雪灾带来的祸患还未平息,过年的时节防火防盗,最是忙碌。家里三个有职位在身上的,差不多天天在外头跑,也就是大年初一的时候稍微歇了半天,才吃过午饭,就一堆的公事找来了。
“得,今儿我最忙。又是爆竹又是花灯的,最怕火了。”张剑亭伸了个懒腰。
“再辛苦一日,明儿开始防火防盗的,都可以撤一半的人了。渐渐再出了正月,也就步入正轨了。”白明玉安慰着那年轻人,“其实你也就再辛苦几日,估模着新郡守也该派下来了。回头接了你和海沧的工作,我们三个专心掌边军,也就轻巧了。”
“轻巧?”张剑亭冷笑,“过些日子雪化了,差不多北狄也该来了吧?关海沧可想好了,是迎敌出击,还是据守不动?”
白明玉笑着瞥了一眼张剑亭:“张公子以为呢?”
张剑亭当真想了想,才说:“等。据守其实未必,何况也被动了。然而若是出击,就要应了耶格尔的邀请才算师出有名。耶格尔必然要来寻求帮助的,我们不过是等他来罢了。”
白明玉赞许笑了,合上了公文:“海沧说若是都处理完了,便早点回家。晚上要带关霆关霖和清沂看灯去呢。劳烦张公子晚上可看住了关霆关霖,别教那两个孩子疯跑。”
“你们家的孩子,教我看着?你倒是好意思说”张剑亭白了白明玉一眼,也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是去郡守府里会合关海沧一起回么?”
“嗯,见了海沧,我们先去看看灯会布置,别出了什么纰漏才好。”
两个人出了军营,到了郡守府,却见关海沧正与一个文士样的人谈着。
关海沧见了两人颔首。那文士倒是急匆匆走了过来,纳头就拜:“下官文谛叩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白明玉虚抬手。
文谛起来,又向着张剑亭作揖:“下官见过张护卫。”
张剑亭不耐烦,让开了那一拜:“关海沧,事情都了了?我们走吧。”
“这位是新任郡守,赶了许久的路,可是辛苦了。”关海沧介绍着,又把人都让了坐。
“哪里。下官不辛苦。”文谛低垂着头,恭恭敬敬,“来了才知道侯爷的厉害。郡里大事小情井井有条,连往年积下的事都办妥当了。下官来了,可是轻松了。原本陛下还跟下官说,想来侯爷应该都办妥当了,下官来直接接手就是了,下官还不大信。下官总想着,侯爷再能,终究是武将,郡里政事,怕不那么顺手的。谁知侯爷政事也是一流,倒教我们这些纯粹的文官汗颜了。以侯爷的年纪,文武皆是一流,当真不易。惭愧惭愧。”
张剑亭听着那一套话,打呵欠的心都有了。捧了关海沧,又没贬低自己,话倒是说得很圆滑。文谛想来也是个官油子了。
关海沧只不语,微笑而已。
白明玉却说了:“文大人这话过奖了。其实海沧能管一时政事,也不过是过去的经验罢了。往日在贵和郡里,他也做过郡守的,故而这一次虽然仓促,也还掌得来。非常时期,海沧还是有些手段的,然而升平时候,还得靠文大人这样的文官。我们这些个武人,也就打打仗罢了。”
关海沧当过郡守这事张剑亭也隐约听见父亲张诠提过。本来郡守都是文官,只是多年前还在打仗,贵和郡在西南,多少数民族,多战事,文官不易管理,才派了关海沧以武将而为郡守,也是有震慑的意思在。倒是关海沧做得极好,出乎人的意料,比许多文官还擅长政事,教人惊讶。
“文大人,明儿防火缉盗的事我与你交接一下,便没我们什么事了吧?”张剑亭说着,“今儿若没什么事,我们便先走了。”
“是是。”文谛忙应着,“不敢打扰三位。三位请便,请便。”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三个一个也惹不起的。
往日在京里,听见有战功的武将们谈起霜镜公主和虎威将军,那都是竖拇指的。都说是一半天下,是这两人打下来的。尤其是虎威将军,除了已故的二王爷忠克王爷,以战功言,可无人能出其右了。而四王爷乃是军师丞相,出谋划策定计决胜是一流,直接上阵却不行。故而,即使虎威将军职爵都不甚高,武将之中却无不想着,忠克王爷过世后一直空着的大将军的位置,怕都是给虎威将军留的。倒是前任郡守不长眼睛,敢得罪虎威将军,是自己也活得不耐烦了。
霜镜公主更是不必说了,战功之外,那是当今唯一的女儿,惹了什么人,也是不好惹这位公主的。
就是张剑亭,明眼人都看出来当今对张家父子的看重,尤其当今还放着长宁郡主跟着张剑亭跑,什么意思谁不懂呢?偏张剑亭与虎威将军和霜镜公主又走得极近,更是多了一重靠山。
文谛是聪明人,官场上模爬滚打这么多年,能够在新朝里有一席之地,教童揽江敢丢个烂摊子给他的,绝不简单。
张剑亭最不喜文谛这样的巴结之辈,甩手便走了。倒是关海沧还客套了两句,白明玉也就等了一回关海沧。
“好了,明儿我可轻巧了,军里交给你,就没我什么事了。”白明玉笑着,望着走在身旁的人。
“难道你要安心在家里带着关霆关霖?”关海沧促狭,“那便好了,碧遥可省心了。”
白明玉瞥了关海沧一眼:“你这当爹的,就当自己儿子是磨人精呢?你应了关霆教他戟的,什么时候才算数?关霖如今天天磨着我,要跟我学枪呢。”
“明日开始不那么忙了,便作数了。”关海沧笑着,“只是若你不肯来军里,怕我仍是没有时间的,还要推迟些了。”
“不知羞”白明玉抢白,“你这是威胁我么?”
“你们两个”张剑亭恼火,“要打情骂俏的回去家里别在大街上就这样”见了那两人现在的模样,张剑亭知道自己再不用为白明玉担心了,失落感伤之外,仍是有个倩影微微浮了出来。张剑亭极力甩掉那幻影,只顾着看街旁的安置房。
安置房多盖好了,帐篷撤了下去。至少受灾的百姓已经不用再睡在地上,也可以躲避寒风侵袭了。加上过了春节天气见暖,百姓的日子也算是要熬出头了。有些顽强的,甚至已经开始捡起了以前的生意,磨豆浆摊饼子的小食摊,香包绣帕的手工活,能做的也都开始做了。
张剑亭竟是选了个钗来收好了。
白明玉瞅了张剑亭一眼,却更抬头看见了关海沧头上的黑绦。那绦关海沧也是戴了许久了。虽则上头的红玛瑙看着还漂亮,其实绦带倒旧了,边上也起了毛。只是是黑色的,便没什么人发觉而已。然而白明玉记得,文谛其实注视了关海沧头上良久,想来是注意到了。
“若是打根绦,要多少钱?”白明玉细细问着。
“不过是两个铜板罢了。”做工的**十分爽利。
“要最好的丝线”白明玉忙说,从怀里掏出个羊脂玉来,温润轻滑,“将这个编在正中。明儿可能做好?”
**顿时迟疑了:“这……”
“怎么,时间不够么?”白明玉询问,“后儿可行了?”
**忙摇头:“这玉太珍贵了,您也放心我拿回去做么?”
“有什么不放心的?”白明玉失笑。
这时却有人认出了关海沧和张剑亭了:“是侯将军和张公子将军,可来我们家里坐坐?多亏了将军,才教我们没冻死在外头”
关海沧忙回头去安抚着人,渐渐却越聚越多起来。
白明玉见了架势,也明白一时半刻走不得了。
那**却嗤的笑了出来:“夫人,若是不急着赶路的话,便稍等等吧。我马上打出来。是要黑色的么?”
“对。”白明玉忙应着,笑,“你倒是看出来了。”
“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侯将军是我们都爱戴的,早听闻侯将军有位貌美的妻子,今儿才见了夫人模样,真是侯将军的良配呢。”**手上不停,跟着白明玉说着,“其实我早看见将军头上绦子旧了,原本有心给将军打一条,又怕将军看不上眼,也就不敢动手了。我能打的绦子,最多也就是用些好丝线罢了,可没夫人这样上好的玉可以配将军,怕将军也不能用的。”
“罢了,若是你早打出来给他,我还省了这块玉呢”白明玉笑着,“你就是给他条麻绳,他也能勒头上去用才不讲究呢”
“侯将军是这样的人?”**不觉停了手,讶异,随即又麻利干活,“我看将军身上衣物,虽然旧了些,却都是上佳的料子,可没有做工粗糙的。将军定然是富贵人,哪能像夫人说的那般呢。”
“那都是我父亲硬塞给他的,教他一穿就是几年。”白明玉跟着说,“就是他头上的绦子,也是当年我父亲送他的,被他用了快十年了。打从是个牙门将就用着,一直到了现在,还没见他换过。”
**听了都惊讶:“这么久了?侯将军也太简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