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玉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屋子里一片安静,晨光从窗子透进来,洒在地上散散漫漫的,透着宁谧。白明玉也觉得身上懒懒散散的,不想动,也就仍是躺着没起来。
过了一会,听见门响。白明玉睁开眼,歪着头看着,门被人用后背推开了,高壮的男人走了进来,又用脚把门关上。
男人回身的时候正与白明玉对视,怔了一下,才笑着:“你醒了?”
白明玉点了点头。
“想要什么?我去叫人”男人转头就要出去。
“不用了。”白明玉喊住了他,“我什么也不用。你别叫人了。”坐了起来。
男人站住了,来到了白明玉的身边,低着头望着她。
“你,你怎么样了?”白明玉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挺好的。”
“过来,近点。”
男人听话的走到了床旁。却见白明玉伸出了手,替他整理了衣服,又把裤子帮他提了提。男人别过脸,垂了头。
“我睡了多久了?”白明玉蹙着眉问。男人此时的样子狼狈邋遢,连胡子都胡乱长草了。
“两天。”男人笑着说。
“两天?”白明玉惊了,“这两天谁照顾的你?你……”谁照顾的?难道不明显么?男人手背上的擦伤,裤子上明显的脏污血印,前身挂着的草木屑,还有那没提好的裤子,在在都说明了,“难道父亲没给你派个人?”
男子轻轻笑着:“派了人了。只是,总不好什么都要人做……能自己做的,就自己来吧。”
白明玉听了冷笑:“一个个都是看碟下菜的知道你脾气好,不喜欢麻烦人,就偷懒成这样了”
“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怪别人。你身体不好,别气了。”他是堂堂汉子,真是什么都让人帮着做,就像白明玉曾经说的,哪有那个脸?身上都被人看光模光,什么羞耻的事情都要靠别人帮忙,他要怎么忍受?
“你……”白明玉看了那人一阵,虽然身上没什么力气,却仍是站了起来,“我替你沐浴吧,你这样怎么行?好歹换一套衣裳吧。”
“你身体不好,别动了”男人忙说,想按住白明玉,却没有办法。
白明玉有些虚弱,脚步略不太稳,差点摔倒,忙扶住了男人,才站稳了。
“明玉”男人站着不肯动,“你快躺回去,别折腾自己。我……我找人帮我沐浴,一会再来看你。”
“你……”白明玉看着那人,心里痛惜,“那样,怎么好?”
男人就笑了:“没什么不好的。早晚,都要这样……”他不可能再让白明玉照顾了,总是要换了别人的。倔强得了两日,胡乱弄了自己两日,却还能坚持更久么?这一步,总要迈出去。他不能不接受的,自己是个不能自理的残废这件事。
白明玉还要说话,外头有人敲门,冷冰冰的声音:“郡主,该吃药了。”
白明玉便放开了男人,回到了床上:“进来吧。”
男人忙趁机走了,离开了白明玉的房间。
进来的女孩子也像声音一样冰冷,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她的腰间佩着一柄刀,走路的声音极轻,功夫竟是不错。
“携浪,是你来服侍我?”白明玉有些诧异,“你不是一直跟在心碧旁边么?”携浪是披云的妹妹,看见携浪,白明玉便会想起披云。
“主公命我暂时跟在郡主身边。”携浪把药端给了白明玉,站到了一旁。
白明玉也就把药喝了:“携浪,扶我起来。”想了想,又问,“关海沧的房间在哪儿?”
携浪搀住了白明玉:“郡主要去找五将军?五将军的府邸在本府旁边,有小门可以通的。”
“单独给了他一个宅院?”白明玉有些诧异。原来的时候都是教关海沧一家跟着童家一个宅院里住的,想不到这一次却给分出去了。然而她也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被分派去照顾关海沧的人不尽心。那些人都想着,关海沧如今已经废了,又被从童家分了出去,肯定是童揽江再不肯用了的,自然也就可以不用在意。
“是。”携浪应着,“四爷说这样好给五将军说亲,特别拨了个大的宅院,给五将军住。”
“这样……”白明玉心里苦笑。是了,要给他说亲呢,找个知冷知热的女子,能够好好照顾他的,陪着他一辈子。然而在那之前,在有个可以陪着他的女子之前,他仍是许多事情需要人照顾的。哪怕是短暂的时间,她仍是可以,在他的身边停留吧,“走吧,带我去关海沧府里。”至少现在关海沧要沐浴,除了她白明玉,就没人可以帮他。而且白明玉笃定,除了教人替他准备水,关海沧还是不会肯让人帮忙的。
出了门,穿过个月洞,到了后园,穿过角门,就是关海沧的府里,也是连着后园的。白明玉瞅着童湖给关海沧准备的宅院正经不错,看来是有意要抬了关海沧身家,才好教女孩儿肯嫁个残废的了。
关海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白明玉教携浪先回去了,自己推门就进去。外间空荡荡的,家具都还没两件呢,隔着个帘子,隐约瞧见里间的桌子腿。
白明玉也就掀开帘子进去了,屋里还是没见人。简单的床铺,被褥却都是新的,鲜亮的绿色缎子瞧着就扎眼。白明玉好笑,也就是她那二叔,能选了这么耀眼的颜色。一道屏风在角落位置隔着,后头似乎有什么。
白明玉过去探了头,就看见关海沧对着浴桶站着,却是束手无策。白明玉暗地里叹息,过去把人转过来,解了腰带,替人月兑衣裳。
“明玉?”关海沧惊了一下,方才想得入神,竟是没注意白明玉来了,“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
白明玉一声不吭,只给人月兑光就推进去浴桶,撩了水给人洗。
“明玉……”关海沧想说什么,被白明玉截断了。
“我知道你等着给你娶亲呢。”白明玉冷冷的,“到时候有了贤惠的女子照顾,自然就不用我了。”
关海沧被说得一愣,却是苦笑。童渊童湖对这事极热心,可他这样,又怎么能害了人?他抬眼正看见架子上一个小瓶子,里头是他托了大夫给他找的东西。
“然而在你娶亲前,你就什么都不做了?也不沐浴,也不剃须,邋里邋遢的?”白明玉继续说着,“到时候还有人敢嫁你么?在那之前,还是我来吧……”
关海沧轻合了眼,淡淡笑了:“明玉。”
“嗯?”
“帮我把药拿来好么?”关海沧示意着,“就是那架子上的瓶子,倒一颗给我吃。”
白明玉眨了眨眼,疑惑着:“你怎么了?怎么竟主动要吃药了?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关海沧轻笑着,掩去了表情:“我给大夫看了,大夫说这胳膊还有救。那药是舒筋活络的,一直吃着,没准能教这胳膊动起来。虽然不能上阵了,可好歹,也可以自理。”这话是假的。童揽江两天来找了城中所有的大夫,看了他的胳膊都是摇头。就是医术最好的那个也没办法,只说如果断了筋脉的当时就给他看还有救,能给接续上。现在都耽误这么久了,再没半点办法。
白明玉听了却没疑,便去取了那小瓶子,倒了一颗药给关海沧吃了。
关海沧坐在浴桶里,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心如死灰。
然而这些白明玉并不知道,如常利落的替关海沧洗了,又把他头发拆了洗好,修剪了胡须,眼见着之前邋遢到快成了惹人厌的乞丐似的男人转眼就变了模样,虽然胡子瞧着粗莽了些凶了些,然而却利落干净了,教人看着清爽。
白明玉却到底身体不好,却累得不行。才把关海沧从浴桶里捞出来,人已经摇摇晃晃的了。
“明玉”关海沧一弯腰,及时托住了差点倒下去的白明玉,“明玉,你身体怎么样?”关切的问着。他弯着腰,看不见自己背撑着的白明玉,只能焦急的问着,“自己能起来么?外头可有人在?教人进来吧”
白明玉拄着关海沧的脊背,手下面模着都是疤疤赖赖的皮肤——关海沧背上伤痕疮疤是整整一大片,触手就没什么好地方:“我没事。”白明玉勉强撑了起来,“你衣裳都没穿呢,怎么能教人进来?我先给你把衣服穿了吧。”取了旁边犊鼻短裤,就给关海沧套了。
才要拿了外裤,突然门被推开了,有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海沧,你怎么样了?”童揽江脚步又大又急,已经掀了门帘进来了,正见着才刚穿好短裤的关海沧和低头正拣衣服的白明玉。
白明玉和关海沧都吓了一跳,关海沧噗通跪在了地上:“主公,关海沧该死”
童揽江愣了一下,冷冷笑了一声,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关海沧,你该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