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毓庆宫里,弥漫着淡淡的海棠花香味,那是从其他的宫院内吹散过来的,带着秋末的一股萧瑟,笼罩在忙碌的宫人们周围。
前院里早已经热闹地忙活上了,几个管事的太监高八度的嗓子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叫嚣着低下的奴才们搬运着送进园子里的什物。只有后院还保持着如一如既往的宁静,反而与这种喧闹格格不入。
胤礽一夜也没有回来,婉儿知道他做着最后万无一失的准备,但她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也许是昨夜难眠的结果,站在院子里,望着空中难得的好天气,竟是懒洋洋,不愿动地方。
“婉儿,你醒了”,碧藓早就为她预备好了洗漱的东西,瞧她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你看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又不能和你一块去,等离开了皇宫,看你怎么办?别说是照顾太子爷,恐怕连你自己都顾不好呢。”
虽然婉儿知道碧藓所指的是离开皇宫去畅春园,但这句话听起来让她不免为之一动,无意间还是被碧藓说中了心事,亲密地拉起她的手,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藓儿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还有太子,你也要多保重,性子不要太软了,否则人家更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的。”
“瞧你说的,好像要永别似的”,碧藓觉得这话说得不妥,连连唾了几口,“你在那园子里不过也就待到过冬,等开春时咱们又会见面了。”
婉儿苦笑着,恐怕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这时,毓庆宫的管事太监柳公公信步走了进来,一脸的横肉,被他的假笑挤出了十几道褶子,“婉儿姑娘,准备好了吗?咱们该到宫门口集合了。”
婉儿心里一紧,就要开始了,笑着说,“我马上就来,请公公们先走吧,婉儿很快就追上你们。”
直到看见柳公公的身影消失在前星门后,她才放心地返回后院,找个理由谴走了碧藓,四处又巡视了一遍,发现已经空无一人,便紧紧地关上了房门,拿出一套事先准备好的太监服,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扮小太监,所以也驾轻就熟了,麻利地装扮妥当,又对着镜子仔细地瞧了瞧。不理解古代人怎么就那么笨,她这张清秀的脸,不管穿成什么样,也不该错认了性别呀。不过,幸亏他们都是笨蛋,否则她还不好混出宫去呢。抄起桌上的宫牌别在腰间,背上包袱,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她特地晚出发了半了时辰,此时的甬道上冷清了许多,偶尔才能看到一两个下人经过,也都是低着头匆匆忙忙,谁也顾不上瞧她一眼。她原本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不禁加快了脚步,只要走出神武门,就不用担心了。
突然身后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越走越急,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吱呀,好像有人抬着软轿朝这边来了。她深呼了一口气,躲到一边,将头朝着红墙,见到宫中女眷回避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然而,轿子里的女人蓦地叫了一声,“我真是糊涂了,竟然把这事给忘了,白玉,快叫人回宫里去传句话,把那个皇上赏赐的黑玉断续膏捎上。”
“娘娘,瞧您时时刻刻惦记着四爷,可四爷……啊,奴婢这就吩咐人去”,白玉四处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婉儿站在墙边,就吆喝了一声,“你,就是你,快给我过来。”
婉儿硬着头皮,转过身,心里连连叫苦,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偏偏遇上她们了,把头尽可能地放低,祈祷着,她们可千万别认出自己来呀。
“你去趟永和宫里,找一个叫春萝的宫女,告诉她把黑玉断续膏送到宫门口来。”
“是”,婉儿掘着嘴答道,去找她,那不是自投罗网嘛,连忙扭头向回跑,心里盘算着,到底要不要去呢?如果去找春萝,非露馅不可,但是不去,德妃的凤撵肯定是堵在宫门口,自己又怎么溜出去呢。没想到,偷逃出宫这么麻烦。
婉儿一边跑,一边犹豫,可这条路似乎比往常短了许多,没跑几步居然就到了。她站在永和门下,头像在酒缸里泡了一个晚上,又晕又胀,该怎么办呢?最后下定了决心,豁出去了,快步向里闯,连守门的小宫女也没理,径直进了春萝的下人房。
春萝此刻正坐在床沿边发呆,两只手好像要钻木取火似的,来回用力地搓着。
“春萝姐姐”,她小声地唤道。
春萝猛地一抬头,没有认出她来。她无奈地摘下帽子,春萝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把她拉进了里屋,问,“这个时候你还敢到处乱跑?你胆子也太大了。”
婉儿瞥着嘴,“还不怪你那个主子,好端端地,要拿什么黑玉断续膏,也是我自己倒霉,撞到枪口上了,被白玉逮个正着,只好来传话了。”
春萝听她口气里全是不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解释说,“妹妹放心,你的事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咱们是姐妹,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婉儿尴尬地笑了笑了,催促着她快去取药,可春萝刚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脸色比刚才更加恐怖,又是跺脚,又是挤眼泪,“坏了,坏了,十四阿哥朝这儿来了。”
“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婉儿犯愁地左右转圈,怎么连个藏人的地方也没有啊,干脆不躲了,重新戴好帽子,赌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