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御花园,温暖的阳光洒下来,照在刚刚吐蕾的花苞上,折射着淡淡的旖旎。一年之中,春的光景最是让人感到一股勃勃的生机,似是沉寂了一冬的活力再次莅临,为满园的轻松绿柏间增添了无穷的纷菲。
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女们在宫女太监的引领下,沿着冰裂纹铺地,从层层嶙峋的假山石中逶迤而过。她们是新进宫的上三旗秀女,家世背景显赫,有的人更是与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而负责引路的奴才们也是格外殷勤有礼,不敢有丝毫造次。
此次秀女的甄选设在了延晖阁上,登上高阁,远眺而去,不仅园中的风景一览无余,连远处的山峦也可以收入眼帘。此刻,轩儿就扶着栏杆,一直远远地望着前方的景山,寻思着不知能不能看得见当年崇祯自缢时的歪脖子树。
“你在看什么?”忽然,宜妃冷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转过身,行礼道,“奴才随便看看。”
宜妃移步到栏杆前,望着正朝着这里走来的一队秀女,忍不住感叹道,“她们真年轻啊,想当年我进宫时,也是她们这般年纪,无忧无虑的。”
轩儿微微侧目,打量了一眼。宜妃算是较早入宫的嫔妃了,算起来也差不多四十多岁,对于古时的女人,一过三十岁,在男人的眼里就不再有竞争力。轩儿随侍康熙身边也快有一年,却从不见他翻宜妃的牌子,确实,年轻貌美的女子前仆后继,男子都是喜新厌旧的,见了小姑娘,谁还记得老女人。想到这儿,轩儿不禁心里一紧,胤禛也是这样的人吗?
“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派你来”,宜妃迅速收起脸上的怅然,恢复了昔日的凌厉,目光犀利地瞪了她一眼,“看来,皇上真地很宠你。”
轩儿诚惶诚恐地低下头,“皇上政务太忙了,实在顾不及,皇上不过是让奴才做个传话筒而已。”
“那已经很了不得了,至少皇上愿意听你说话,旁人连站在他面前的机会也没有”,宜妃眼神一黯,除了例行的家宴能瞧上皇帝一眼,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单独相处了。唉,都这么多年了,早已经习惯了,没有丈夫,日子还不是一样地过。她不愿再见到那些秀女脸上青春的光彩,转过身,轻叹道,“不过,在这后宫里,圣宠虽重要,但地位封号还有子嗣,才是咱们女子最该追求的。”
轩儿一愣,不懂她的意思,她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宫女再得宠,也只是个宫女”,宜妃用颇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她,“圣宠是最飘忽不定的,与其拼命抓着这些虚无不真实的东西,还不如争取些最实际的。”
轩儿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你是个聪明人,我的话什么意思,你该懂”,宜妃半眯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又笑着走进了阁里面。
轩儿望着她的背影,猜不透她今天说这话的意图是什么?她不是和惠妃一伙吗?惠妃最嫉恨的就是自己得到康熙的宠信,而宜妃刚才的话却似是在煽动。难道宜妃和惠妃之间也有着看不见的小隔阂吗?
她摇了摇头,既然已经答应了八阿哥暂且不会搅乱后宫,那么,这些事情,她也就懒得去理会了。耳畔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秀女们已经走到了延晖阁下,她低头,正好看到队伍最后一个熟悉的影子,那个人果然来了。
进入阁中的秀女只有八位,本来适龄的女孩尽百人,但经常层层的初选,最后只剩下了这八位,相貌、品性以及家世配得上嫁进皇家的。
轩儿轻轻地走过来,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细细瞧过去,果然一个个称得上貌美如花。惠妃坐在主位上,拿起名册,一一对照着看过去,时不时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马齐家的”,她对着站在正当中的那个女孩,忽然明知故问了一句。
那女孩乖巧地福了福礼,恭敬道,“回娘娘,奴才富察兰蕙。”
轩儿一听是马齐家的女儿,也对她提起了兴趣。这个马齐可是不简单,历经四朝,且这四位皇帝都对他另眼相待,予以高位,而在九子夺嫡中,他始终支持着八阿哥胤禩,即使公然顶撞康熙也不改其意。这样的家世背景,显然,已使她从众秀女中月兑颖而出。轩儿一旁瞧着惠妃的眼神,简直成了一头牟准猎物的狐狸,心里暗道不妙,这眼神可不像是给别人儿子挑媳妇。
惠妃没有再说其他的,继续点着名册看了下去,后几位都是草草而过,尤其是最后那个毫不起眼的女孩,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轩儿庆幸地吁了口气。
“今儿天气不错,园子里的花有些也早开了,你们出去转转吧”,惠妃找个借口让她们避开,接下来,她要和其他人说些私话了。秀女们叩安离去。
“咯咯”,宜妃先是笑了起来,“姐姐怕是看上马齐家的丫头了吧?这么好的闺女,可别尽想着自家儿子哟。”
被她说破了心事,惠妃白了她一眼,余光正巧瞄见轩儿,问道,“你觉得哪个比较配胤祹?”
轩儿推月兑道,“奴才觉得哪个都好,奴才听娘娘的。”
惠妃哼了一声,对宜妃继续道,“胤祹这孩子太过老实,福晋不能太利害了,否则以后只剩下受气了。”
宜妃笑得格外大声道,“没错,尤其不能像老八媳妇。”
提起她,惠妃的脸色立刻就阴了下来,冷声道,“好好的,提她干什么。”
宜妃抿嘴浅笑,又道,“不提她,那提德妃可以吧。说好由她帮着姐姐的,没想到,她又是老法子,托病回了,这德妃实在是不给姐姐面子。”
“算了,她那德性,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当着轩儿的面,说起德妃,惠妃仍是不客气,“她不来更好,少了许多麻烦。”
听她这么说,宜妃略略明白了,“姐姐是打算把兰惠指给大阿哥吗?”
惠妃瞥了轩儿一眼,经过除夕夜的事后,她笃定轩儿不会出去胡说,索性坦然道,“胤禔的福晋身子越来越遭,我看也就这几天了。我总该为他以后好好打算一下才行。这个富察兰蕙确实是最佳人选。”
轩儿听着,忍不住微皱了一下眉头,拿人家女儿的终生幸福做筹码,这个惠妃做事真够狠,不,应该说宫里的女人做事都是如此,连她自己不也是……
实在待不下去了,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延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