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轩儿就整理好衣物由储秀宫搬入了乾清宫内。众人心里都明白,她明是由主子贬为了宫女,其实暗地里讨了一份别人做梦都不敢奢望的美差事。时刻伴在皇帝的身旁,那便成了如来佛祖蒲团下侍奉的一个小童,所受的佛光是别人的千万倍,若是修行得道,终有一天说不定也会在紫禁城的上空化云化雨呢。
但轩儿心里也明白,今后这条路就好像走在万丈悬崖的边上,只要稍不小心,便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再也跑不上来了。所以,她每走一步,都分外地谨慎,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一切都不能再回头看了。
因为是皇帝亲封的管事宫女,初入乾清宫内,每个宫女太监都对她个格外地客气,可唯独一人除外,就是李德全。他看到轩儿的第一眼,就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满,也全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只是轻蔑地说,“以后好好当差,不要给咱家惹任何麻烦,否则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轩儿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是极为不服气,同是管事的下人,他的言谈举止间清楚地透露出一个信息,这乾清宫里除了皇帝,就属他最大,所有人都是他的奴才。
轩儿也并不急着和他撕破脸,毕竟以后还要仰仗这个老公公呢!只是讨好地说,“轩儿初来乍到,以后还望公公多多提点。”
李德全见她也是个伶俐的丫头,微微露出了笑模样,摆了摆手,说,“得了,去忙吧,这会也没闲工夫和你扯闲篇。”说完,他背着手,摇摇晃晃很是得意地走远了。
轩儿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无意间含着一抹诡谲的笑意。她可不是什么初入宫闱的懵懂少女,她怀着强烈的恨意而来,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像一把把被磨得锋利光亮的钢刀,谁要是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个人的血便会在黑暗的夜空下一点点地流干。她仰头环视着这座全天下权利的顶点,野心家们梦想的宫殿,金黄色的琉璃瓦片如皇帝龙袍上那一根根充满了诱惑的丝线,层层叠加,编织成天罗地网桎梏住了她的心。也许,她命中注定就会来到这里,等待着下一任皇帝的到来,等待着那个她曾经爱过,现在却痛恨着的男人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脚步像一窜急促地铃声回荡着空旷的前院里,夏风如热流一般贴着她的脸颊擦过,将细密的汗珠一起吹进了无形的空中。
“恭喜你啊”,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如同死神的魔音一般带着一种吸食灵魂的恐怖力量。轩儿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慢慢地转过身,她已经猜出来人是谁,只是看到他脸上温润的微笑时,总觉得像站在最危险的枪口前,随时都会被一颗无情的子弹洞穿自己的胸膛。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问,“怎么是你?”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胤禩的笑看起来总是那么奇怪,真诚善意得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可是那颗淹没最深的心往往也会不经意地蠢蠢欲动。就像现在,他对于轩儿脸上的那种冷漠感到了反感,眼眉间透出了浅浅的杀意,尽管浅到可以令人去忽视它,但那凌厉的气势早就彻底泄露了出来。
轩儿微微地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让自己单板的脸上看上去有了一丝活气,她实在不想得罪八阿哥,至少现在不想,稍微温和了一些口气说,“我只是好奇,八阿哥现在应该在前面上朝,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胤禩的嘴角向上扬得更高了,他信步走到轩儿身边,小声说,“像我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少一两个,皇阿玛又怎么会发现呢?”他自嘲的样子却像是在炫耀,头傲慢地抬起,不可一视地盯着轩儿,“我是专程来看你的,看看你这个厉害的女人是怎么征服我伟大的皇阿玛的。”
“你是什么意思?”她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与胤禩正面想对,如同和一头午睡中的狮子亲密接触,谁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猛地咬自己一口呢。
胤禩见到她的反应只是不满地挑了挑眉毛,淡然地说,“我叫你想法子进入乾清宫给我做眼线,没想到你居然想到皇阿玛的身上去了。更让我意外地是,皇阿玛一点也没有怀疑你,而且还很喜欢你。看来,我之前是小瞧了你,对付男人,你确实很有一套。”
轩儿听出了他话里讥诮的意味,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八阿哥说这话就错了,我若是很懂男人的话,就不会被胤禛害了,更不会沦落到你的手里做一个小丑。”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不听话的奴才”,胤禩白润的脸上蒙了一层看不清的阴霾,他轻轻地抬起手,玩笑似地拨弄着轩儿额前的刘海,“不过,也是最值得我花心思去驾驭的奴才。”
“你干什么?”轩儿不愠地打掉他的手,愤愤地说,“你这次来到底是什么目的?时间耽误久了,别人会注意我们的。”
“那就让他们注意好了,反正你也是我福晋的妹子,和自己的妹子多说几句话,还不至于犯下杀头大罪吧。”
轩儿再也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下去,转身就要离开,然而,胤禩忽然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小声说,“皇阿玛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从不相信任何人,你这些日子最好守本分,不该做的统统都别做。”
轩儿讶然地回过头,奇怪地看着他,这个家伙明明叫自己充当他的眼线,但是如今,他居然叮嘱自己不要,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胤禩轻松地笑了笑,“话说完了,我也该回去了,否则就算再不起眼的人,也要成为众矢之的了。”他抄着小路迅速地离去了。
而轩儿却愣在了原地很久,混乱的思绪整理了很久依然是乱七八糟,搞不懂胤禩又在耍什么阴谋,但那句“不该做的统统都别做”又像是一根钢针插进了大脑里。眼前,她最大的敌人似乎就是皇帝,得不到他的信任,一切也都是白费,然而,皇帝的信任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