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斗胆问一句,若是今日没有轩儿姑娘的话,您……您是否真地会废了太子呢?”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李德全一个人陪着孤单的皇帝,圆满的月亮洒落淡淡的光芒,射进冷清的御书房内,屋中静得只有翻书的声音,夹杂着皇帝时儿响起地无奈叹息。
“李德全,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不老实了?”康熙没有抬头,只是对着书中那瞧起来越发模糊的字体,倦怠地掐了掐眉心。
“奴才不是不懂得守本分的道理,只是……”,李德全担忧地看着他,送上了一杯醒神的热茶,“奴才伺候了皇上几十年了,斗胆也想猜猜皇上的心思。皇上真地舍得吗?”
康熙吟了一口茶,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着眼睛,似是而非地笑了笑,“看出来了吗?不愧是陪了朕几十年的老人儿了。”
“皇上呕心沥血地教导太子,怎么会轻易地放弃了太子爷呢。只是如今太子不得人心,又不懂得周旋转还,事事还是需要皇上为太子保驾护航,想必皇上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吧”,李德全垂手站在他的旁边,仿佛一个知心的老友说出了他的心事,“只可惜,太子爷没能看懂皇上的苦心,今日才会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啊。”
“这小子越发的混账了”,康熙撇了撇嘴,想起那张固执倔强的脸就头疼,“朕都已经给他铺好了台阶,他居然还往死胡同里面钻,有时候,朕真是觉得胤礽是故意在和朕做对。若不是今日轩儿拼死护着他,朕只能将他关进宗人府里去了。”
“说来,还真是幸亏有那丫头在呢”,李德全配合着点了点头,“如今八阿哥身为内务府总管,出了这种事情,外人看来一定会认为是太子在陷害八阿哥,就等着看皇上是怎么给八阿哥一个交待的呢?被轩儿那么一闹,反而使得八阿哥的人不便出来说事,暂时也可以不用把太子逼得太急了。”
“唉”,头疼,真是头疼,康熙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这么一个不懂得顾全大局的太子,让他怎么放心把大清的江山交给他呢,连一个小宫女都看得清楚的局面,为什么这个一向聪明伶俐的太子偏偏要如此鲁莽冲动呢?难道非要逼着他这个做父亲的把亲儿关进宗人府,他才甘心吗?想到胤礽,康熙就像是被人生生打了一记闷棍,头疼欲裂,算了,不去想他了,康熙略微挺起了身子,扭头问道,“轩儿怎么样了?”
“已无性命之忧,不过……”,李德全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康熙心急得轻身问道,“难不成会留下什么病根吗?”
“也不是”,李德全微微向后退了半步,道,“听太医说,她禁足的这几日,几乎是滴水未进,再加上了病了这么一大场,几乎是没了半条命,没两三个月,这身子时很难养好了。”
“滴水未进?”康熙愕然地瞪着她,“怎么从没有人跟朕说过。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真是让朕头疼死了。”他咬咬牙,心里气恼这轩儿的倔脾气,不过是罚她在房里紧闭几日,又没有把她怎么样呀?怎么就这么任性,作践自己的身体呢?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快步出了御书房,直奔轩儿的房间。
虽然夜已过半,但轩儿的房内仍是点着灯,康熙刚行至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痛苦地咳嗽声,连忙心急地推门进去,向里间一瞧,竟见轩儿靠在夏蝶的身上,而秋蝉坐在床边,正用帕子擦着她嘴角的血渍。
“这是怎么了?”康熙大惊,一把抢过帕子,好大的一滩血渍,她竟然……竟然咳血,“不是说已经无大碍了吗?”他急得回头对李德全就是一顿狠骂。
“皇上”,轩儿轻轻地拽住了他的一角,勉强地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都是轩儿不小心,害得要皇上担心了。”
“着说的是什么话”,康熙推开秋蝉,自己坐到了床边,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就像枯枝一样,瘦得模不到一丝血肉的感觉,只是脆弱的骨头,“你……你这个笨丫头,何苦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轩儿是在气自己,皇上明明对轩儿已经好得过分了,可轩儿还是会惹您生气,轩儿真地该死”,说到“死”,康熙不愠地打了一下她的手背,低喃,“不许胡说,既然知道朕对你好,你更要加倍地给朕好好活着,把身子尽快养好,不要让朕担心。瞪你身体好了,你依然是朕最离不开的小丫头。”
“真的吗?”轩儿甜甜地笑着,惨白的腮颊露出欣喜的酒窝,“皇上不会不要我?不会赶我走吗?”
“谁说要让你走了?”康熙佯怒地挑了挑眉毛,“朕要把你一辈子锁在身边,没有人能抢你走。”
“谢谢,皇上”,她闻言,笑得更加凄美,宛如一朵即将败落的百合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迳地注视他,仿佛看过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轩儿,你怎么了?”好害怕她这样的眼神,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哪怕是当年三番的造反差一点夺去了他的皇位,他依然没有丝毫的胆怯,可是望着轩儿这双透彻到几乎已经能见到底的瞳眸,他似乎觉得那像是即将消失的流星,随时都会彻底地湮没,他用力地紧紧抓住她的肩膀,“轩儿,你不要吓朕,你哪里不舒服,一定不要瞒着朕,朕现在就宣太医去。”
“皇上,您对轩儿实在太好了”,她低叫了一声,轻轻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轩儿就算是死了,来世也一定要再伺候您。”
“朕不许你再胡说了”,康熙将她抱得更紧了,“你不会有事的,朕是九五之尊,朕不许你有事,你就绝不能出事。”
“可是”,她无力地轻叹了一声,“就算您是皇帝,但终究也是个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也逃不出感情的束缚的。”
“……”,他不懂她的意思,却觉得那仿佛是临终的遗言,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种感情,皇上,您也许能忘了董嬷嬷,摆月兑男欢女爱的烦扰,可是亲情,却始终是您的羁绊……”
他虽看不到她的脸,然而,他却觉得自己的肩膀湿漉了,她哭了吗?是啊,他可以无视所有女人的真情,只将自己的全部精心放在江山社稷上,为此,他辜负了太多的女人,蹉跎了她们一生大好的青春。可他是皇帝呀,他想爱,但不敢爱,他害怕万一真地付出了真心,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他活了快五十岁,回头遥望自己的人生路,他真地爱过谁呢?又好好地疼惜过谁呢?他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去对一个女人温存?然而,就在抱紧她的这一刻,那些麻木的感官似乎又再次被唤醒了,他真地好想好想去宠溺怀里的这个女孩,可是,他还有机会吗?
“皇上是个重情的人”,她紧闭着双眼,任凭那滴滴的泪珠从眼角偷偷滑落,“当奴婢看到皇上和阿哥们在一起时,谈笑风生,奴婢几乎都忘记了,您是一个皇帝,奴婢只觉得您是一个慈父,是天底下最最慈祥的父亲。奴婢……奴婢不想看到……不想看到……你们父子互相伤害的场面……不想”,说到后面,她哽咽着泣不成声,在他的怀里,不住地啜泣着,“不要怪太子……不要怪八阿哥……不要怪任何人……皇上……求求您……就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吧,家和万事兴,奴婢希望皇上的家永远都是‘万事兴’。”
“轩儿”,他忍不住月兑口唤她的名字,宁愿委屈了自己,宁愿让自己受伤,宁愿将所有的苦果自己吃,她也希望他的家是和睦的,“轩儿,轩儿”,他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踏实,才会让他把她牢牢地抱着怀里,不让她轻易地溜走,“傻轩儿,傻轩儿,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呢?为什么朕就不能早点遇到你呢?还好,不算太晚,总算没有错过,虽然有些迟,但朕终究是遇到了。朕答应你,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不过,你也要答应朕,一定要好好地,朕要您健健康康地陪着朕,这是谕旨,你必须要听的。”
“好啊”,她抬起头,微微一笑地看着他,“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