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回夭折(1)文/七月艳阳天
回到宫中,轩儿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再次见到亲人,在这个冰冷的紫禁城中成了她莫大的温暖,只要想到有外公在,有亲人在,她就会忍不住地笑起来。
“什么事儿让你如此高兴?朕瞧你这几日总会是突然地傻笑,说出来也让朕替你乐一乐”,南书房内,康熙提笔才朱批了几个字,见她又抿嘴笑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停住笔,好奇地抬头望着她。
轩儿回过神,连研磨的手都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屈膝道,“皇上恕罪,奴才御前失仪了。”
他微皱了眉,道,“又跟朕这儿生分了,别动不动地就向朕行礼,朕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可怕吗?”
轩儿站起身,浅笑,“皇上慈眉善目,可亲得很呢!悝”
康熙大不乐意地撇了嘴,“这词形容得不好,倒是把朕说老了”,抬眼很认真地看着她,“轩儿觉得朕老了吗?”
她凝视着他的脸,顿了一下,五十岁的人由于精心地保养,面容上的皱纹浅不可见,脸色红润,尤其是那双睿智精明的眼睛,哪里像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呢?她微翘起嘴角,慢条斯理,“奴才觉得老与不老,不单是年纪来衡量,这人的心态才最是关键。只要心不老,既是古稀耄耋,也依然是年轻、精神的。”
康熙欣然笑着,伸手握住了她,温柔地抚着她的手背,“朕就喜欢听你说话。你向来是字字发自肺腑,不掺半点阿谀奉承,却让朕听得心里舒服高兴。这就是你长于别人的本事。莸”
“能让皇上高兴,那是对奴才最大的嘉许”,轩儿上前一步靠近他,微笑着看着他。这一句话她是真心的,只有时常呆在他身旁的她才最清楚,康熙这个皇帝做得太辛苦,太累,如果她的存在,会让他觉得轻松快活,哪怕只是一点点,她都是荣幸的。其实,这样静静地守候在他的身旁,陪着他批折子,当他倦乏的时候,递上一杯醒神的香茗,如果日子总是这么平静如流水地过,或许,她也甘心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吧。
“你还没有告诉朕,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就算被她用其他话题遮过去,可康熙依然没有忘记问她。
轩儿的目光中含着一抹顽皮的狭笑,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慢慢抽出,转身去拿了一面铜镜过来,放到了他的面前。康熙糊涂地看着她,低头又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腮边竟染上一滴墨痕,“胡闹”,他忙翻过袖口胡乱地擦着,埋怨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朕?万一被大臣们瞧见,这可是有损皇帝的威严的。”
轩儿知道他并非是真地怪她,笑了笑,调侃道,“那被奴才看见了,就不损了吗?”
康熙起身,轻轻戳了一下她的眉心,“朕在你眼里还有剩半点威严可损吗?刚还问你是不是怕朕,现在就敢戏弄起了朕了。”
轩儿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康熙起初还能憋得住,但最后也跟着她哈哈笑了起来。
这时,李德全悄声走了进来,见他们俩似乎是在说笑什么,有些尴尬地反身向回退。
“李德全,有什么事儿?”康熙瞄见了他,立刻止住笑意,让他进来。轩儿随即退向了一边。
李德全返身又回到书房内,恭声回道,“德妃娘娘的头疾又犯了,说是晕眩不适,已让太医请过脉,恐怕需要调理一段日子才行。所以刚才遣人过来请旨,想要暂时放下后宫事务安心休养。”
“嗯”,康熙轻哼了一声,声音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温情,只是淡淡说着,“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吩咐太医院和她宫里的人,一定要小心照顾着。”
“是”,李德全打了千后,笑看着轩儿,“眼看快要入冬了,各宫里都要添置过冬的东西。轩儿姑娘一直协助德妃娘娘处理后宫事务。现下娘娘病了,这所有的事都只能辛苦轩儿姑娘一人了。”
轩儿忙回道,“其实,有梁公公领着内务府按照规矩办事,也不需要奴才太操心。不过是偶尔给了眼睛监看一下,给个耳朵听他们汇报罢了。”
“说得轻松”,提及后宫事务,连康熙都感到很麻烦,“这后宫的事情向来琐碎繁杂,更是费力不讨好,管事的人表面上风光,实际却是劳心劳力。”
听他这么感叹,轩儿想到一事,趁机说道,“既是如此,想那惠妃娘娘代掌凤印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她尽心尽力、勤勤恳恳的情分上,皇上就免了她的禁足吧。”
“惠妃的辛苦朕自然知道,只是,想到她做的那些恶事,朕就气得咬牙”,康熙摇头道,“她是有功的人,也是有大错的人,朕到真是不知该怎么对她了!”
轩儿劝道,“惠妃娘娘是做了很多错事,可她也受到了惩罚。她是大阿哥的额娘,大阿哥这些年的表现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为了体恤他,让大阿哥在前廷办事时少些牵挂,也该对惠妃娘娘格外开恩才是。”
“你为什么会帮着她说话啊?”康熙很奇怪地看着她,“她三番两次地害你,你都不怨她、恨她吗?竟然还肯为她求情?”
“其实,惠妃娘娘今日的境地也多半是由奴才而起的。她害奴才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嫉妒皇上对奴才的宠爱。如果她不是因为爱皇上,不愿意别人占了皇上的心,她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来。归根到底,她是太舍不得失去皇上。千错万错,爱没有错。像娘娘风光半生,被夺了凤印,已是最大的惩罚。被禁足宫中这么长的时间,她也一定受了不少从未有过的苦。皇上怜悯,就宽恕了她吧。”
听她说到惠妃对自己的情意,康熙无不慨叹,“其实这些年,她为朕真地付出了很多。她执掌凤印,可朕一直没有让她名正言顺。她也有自己的委屈,却从没有跟朕诉苦过。唉,算啦,朕虽无法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却也不会再怪她了。李德全,传旨,即刻起解除延禧宫的封禁,也严禁六宫不许对惠妃有半点不敬。”
“谢皇上”,轩儿感激地谢恩。李德全立刻奔出去传旨了。等到书房中又剩下他们两个人,轩儿莞尔凑到他跟前,“皇上,还有点痕迹呢,奴才侍候皇上洗脸吧!”康熙笑着白了她一眼,抓起的手,一同朝沐盆去了。
德妃病了,惠妃虽被放,却也失去一切权利,一时间,这后宫大小事务似乎竟变成由一个宫女说得算。虽然轩儿极得皇帝的宠爱,可毕竟也只是个下人,后宫中不服的、不平的、嫉妒的、羡慕的、嘲讽的、挖苦的、甚有泼脏水的,一同涌了出来,污言秽语全指向她一个人。
轩儿却是依旧平静处之,一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不是她怕了她们,而是她不会笨到去给这些女人责难自己的机会。她甚至连后宫都不怎么去,最多也只是去永和宫探望德妃的病,其他的宫门,一概不踏足。那种事事非非的地方,与其花费精力去招惹,还不如趁着天气彻底变冷之前,置一张藤椅,铺上柔软的灰鼠皮垫子,坐在明媚的阳光下,悠闲地喝上一杯敬亭绿雪。
入冬前最后的温暖,照耀着枝头上那已经泛黄的叶子,风吹过,奏起沙沙的轻音,撩动着地上斑驳的树影晃动间宛如水中光波荡漾泛开。
“你倒是会享受啊”,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眼前。
她眯着眼睛去看,原来是赛伦,手中提着一个沉重的药匣,应该是去宫中请平安脉的吧。她微微一笑,“皇上去永和宫看望德妃了,反正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我为何就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对了,你这是从哪里来呀?”
“敏庆宫。”
轩儿一愣,立刻坐起了身,“是太子病了吗?”
“你眼里还容得下别的人嘛”,赛伦瞪了她一眼,见矮脚桌上放着白瓷茶壶,不客气地抓起壶柄,对着壶嘴猛灌了几口,“渴坏我了”,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才慢悠悠地说,“不用担心,病的不是太子,是他的儿子。”
“是谁啊?”轩儿知道胤礽一向对自己的子嗣没有什么感情,就算孩子病了也只是悄声请来太医把脉。若是换做别人肯定要大张旗鼓的,恨不得全宫的人都知道,可怜巴巴地等着皇帝去关心安慰一下。
“是唐佳侧妃的孩子”,赛伦的声音微微低沉了下来。
“什么?”竟是芷云的孩子!轩儿马上站了起来,急得追问,“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他摇了摇头,“总之,不太好。”
皇族中幼童夭折的事情常有,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芷云的身上,那孩子可是芷云的命根子呀!“‘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
赛伦无奈道,“最多两个月,我已让侧妃有个心理准备。现在正是打算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两个月?”轩儿的身子晃了晃,脚下不稳地跌坐在藤椅上,连她都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那么芷云岂不是生不如死地痛吗?“我要去看看她,看看她”,她也不顾赛伦在后面叫她,只是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向敏庆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