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溪书屋出来,胤禩一脸的轻松,手中拿着的是一本从江南送来的密奏,这也是康熙帝交给他的新差事。这个差事既是一道难题,也是一次机遇。办成了此事,他就又可以重新获得皇阿玛的信任,想到这儿,他的嘴角不禁抿上几许得意。这些年,他在江南布下了一张牢固的关系网,再难的事,在他这里也都不再是难事。深吸了一口气,多日来的烦闷终于有了发泄的去处。
他起身正要走出廊子,眼角的余光瞄到轩儿托着茶盘朝这边走来,他故意停下脚步,等着她一点点朝自己走近。
轩儿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头就徒然生出股厌恶,硬着头皮慢慢朝他走来,勉强挤出笑容,“恭喜八阿哥,又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哦?你知道了!”他也是才得到皇阿玛的折子,转而一想,便明白了,微微一笑,“倒是要多谢你帮忙才是。轩儿果然是说话算数的。”
轩儿走到他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心底处是不希望他得势的,可为了保赛伦一条命,也只能帮他一次了,“八阿哥太高估我了,我什么也没做啊。八阿哥能不能官复原职,全在你自己。不过,八阿哥是最擅于抓住机会的人,想必,这次如果做好了,不仅是官复原职,更是步步高升了。惚”
“皇阿玛交代的差事可是件得罪人的事儿啊,我只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胤禩狡猾的目光目促狭地盯着她,蓦地压低了声音,“你帮我的用意,我有些明白了。你真是本事啊,连我的心月复都能收买了。老四果然是厉害,强将底下无弱兵啊。”
轩儿收敛了脸上虚假的笑,冷冰冰道,“我待人以心,不像八阿哥,只是威逼利诱。”
“我哪里威逼利诱了,我有恩于赛伦,他对我忠心难道不该吗?”胤禩逼视着她温。
轩儿冷笑,“赛伦与阮家落难的原因,你我都清楚。当年惠妃毒杀敬妃时,八阿哥应该还住在延禧宫吧。以八阿哥的聪明怎么会瞧不出这里的端倪呢。可巧,阮家出事后,昔日里的幕僚唯恐躲而不及,只有八阿哥挺身而出。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段,怕只有八阿哥才使得精妙呢。”
胤禩的目光突然冒出一股冷冷的寒意,狠狠瞪她道,“你说得没错,威逼利诱得到的忠心,果真很不牢靠。与其这么靠不住,还是不要得好。”
“我警告你,不许伤害赛伦和丽姑娘”,明显感觉到他眼中的杀意,轩儿抬眼紧盯着他。
“你警告我?你凭什么?”胤禩好笑道。
轩儿冰冷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轻笑,“我对皇上的影响力,八阿哥也应该看得明白。皇上虽然圣明,恐怕也禁不住有人天天在耳边吹风吧。”
胤禩不屑地笑道,“你太瞧得起自己了。皇阿玛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自己的想法,他最恨的就是这样的人。”
“是吗?”轩儿移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回头冷瞅着他,神秘一笑,“咱们就试试吧。”语毕,转身走进了清溪书屋内。
“你这个阴毒女人……”,胤禩咬牙切齿着,运筹帷幄这些年,事事都在他的掌控中,可唯独和她交手时,他竟然总是处于被动。她是最靠近他皇阿玛的女人,他以前会信誓旦旦,无论后宫有多少女人迷惑他皇阿玛,他的皇阿玛都不会为其所动,但她不同。皇阿玛似乎越来越信任她,越来越爱听她的话。她真地能影响到皇阿玛的想法吗?他真地开始有些动摇了。
留不得、留不得、留不得……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后里不停地萦绕,轩儿留不得,背主的赛伦和阮丽茗同样留不得。他不能让这种潜在的危险逐渐扩大,虽然有些可惜,但必须狠下杀手了。
冷冷的笑意攀上唇畔,胤禩轻哼了一声,背手慢慢地走出了清溪书屋。
*****************************
站在四贝勒府的门口,阮丽茗只是呆呆地望着门额上的金字,想象着他从门后走出来的样子。他似乎总是冷着一张脸,即使是笑,也是那么浅浅的一抹,他好像总有不开心的事情,总有解不开的烦愁。是啊,有八阿哥这么个强敌,他又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她轻叹了一口气,总想要帮他,可自己又不能悖逆八阿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日子,度日如年似地煎熬。她已帮着八阿哥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将来一定会下地狱受尽苦楚,或许,眼前的机会便是她唯一能抓住幸福的稻草了。她再也不要煎熬下去,今日,她就要向他坦白一切,向他倾诉她心中的爱意,她已打定了主意,就算被他拒绝了,至少也让他明白了她的情意,她这一生就不算枉然了。
深吸口气,她鼓足勇气朝贝勒府的门口走去。是心有灵犀吗?四阿哥胤禛正巧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丙三,她吃惊地仰头望着他,胤禛也是微诧地盯着她看。
丙三抢先护在胤禛身前,冷吼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我……”,阮丽茗苦笑着退下台阶,眼前的人是她的亲弟弟,可姐弟之情不在,只有深深的恨意。
“我记得你”,胤禛推开丙三,一如既往的冰冷着面孔,“你是百花园的那一位。是胤禩派你来的吗?”
“四阿哥已知道我是八阿哥的人!”阮丽茗有些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她从没想过要伤害他,私心地只想要保护他,可是,那一次在百花园发生的事情,恐怕已将他伤得不轻了吧。她愧疚地低声,“四阿哥,我本不想那样的……”
“胤禩究竟让你来做什么?”胤禛全无兴趣知道她的事情,只是在意胤禩的目的。
“我……”,阮丽茗愣了一下,暗想如果告诉他不是八阿哥派自己来的,那么,他会不会连跟自己说话的机会也不给呢?眼睛一转,便编了个谎,“没错,八阿哥有事让我告诉四阿哥,这里不太方便,咱们可否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谈呢。”
胤禛冷冷一笑,“本以为你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子,原来也不外乎如此。”闻及此,阮丽茗心中隐隐的痛——骂吧,随你怎么骂,这都是我活该的。她转过身,上了一匹马,回头喊道,“四阿哥敢不敢和我走呢?”
胤禛不屑地扯了一下嘴角,“我谅你们也不敢公然对我怎样”,说着,就命丙三牵来匹马。
“主子,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丙三将他扶上马背,不放心道。
“丙三,不许跟着”,胤禛也不跟他多说,执意抽了下马鞭,跟在阮丽茗的马后,向城郊而去。
阮丽茗带他来到城外的一条小溪旁,见四周无人,才放心地下了马。
“胤禩究竟有什么话让你告诉我?”胤禛不耐烦地问。
她慢慢地走到溪岸边,沉吟了片刻,才道,“四阿哥,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特别恨我?”
胤禛不解地微蹙了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八阿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得不听命于他。可我不是个扯线木偶,我也有自己的思想,我也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百花园那次,安排你与轩儿见面,让你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我对不起你。”
“你——”,胤禛更是困惑了,“为什么要对我道歉。你为胤禩办事,在你们看来,能够让我受伤的事情,不都是值得高兴的好事嘛。”
阮丽茗摇了摇头,苦笑,“我不想伤害你,我只希望你好。”
“希望我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胤禛朝她走近过去,“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她转过身,轻笑地看着他,“我是……”
蓦地,她身后的溪水下窜出一个黑影,阴寒的剑光直刺向胤禛。突如其来的一击,让胤禛惊异得一时呆住了,这果然是个陷阱。剑光掠向他的脖颈,眨眼间便要割破血管,可又是一道黑光闪过,一支羽箭射破了杀手的虎口,手中的利剑应声掉到了地上。
“主子,你没事吧?”丙三拉满了弓对准阮丽茗,驾马疾奔了过来。
“我没事”,胤禛下意识地模了模脖颈,目光突然狠瞪向她,“原来你早就设计要杀我,我真不该信你。”
“不、不”,阮丽茗也是一脸惊恐地摇头,“这不是我设计的。四阿哥,求求你相信我,我绝不会想要杀你的。”
哗啦啦,从水下接二连三地有刺客冒了出来。丙三连发数箭,箭箭直取刺客性命。只是他的孤箭比不得他们人多势众,转眼间,已有三、四名黑衣围住了胤禛。胤禛此行只是戴了一把随身的短剑,赶忙从剑袋中取出,挡住尽在身前的夺命杀招。
几招对峙下来,胤禛发觉这些刺客武功平平,并非是经过训练的杀手,剑法粗暴,更似是山野盗贼一流。尤其是当他们的剑同样对准阮丽茗时,他终于开始相信,这并非是她故意设计的陷阱,急忙回身护住她,高喊了一声,“你快跑。”
看他陷入围攻之中,她怎么能独自逃命,正当她心急时,一道刺眼的光划过眼前,她顺着光的方向望过去,密林中一支冷箭已经瞄准了胤禛。嗖地一声,箭已离弦,可胤禛却疲于应付近身的攻击,根本就没有发觉到这支冷箭袭来。阮丽茗想也没想,急冲过去展臂挡在了他的身前。
箭簇狠狠地射穿了她的肩头,她痛得惊呼一声,顿时眼前一黑朝后摔去。胤禛赶忙从背后抱住了她。这时,丙三已杀了过去,胤禛趁机忙将她拖到了一旁,低头查看她的伤口时,赫然发现,从伤口中流出的竟然是黑血。
“有毒!”胤禛愕然,见她脸色顿时煞白得厉害,显然毒已经攻心,无药可救了,“丽姑娘,你……你……”她为什么要救他?她没有理由要救他的呀?他震惊地抱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四阿哥”,她挣扎着抬起眼,费力地月兑口,“你真地……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我们之前曾经见过吗?”胤禛拼命地回忆着,在哪里?他们在哪里见过呢?
“咳咳咳”,她痛苦地咳了几声,随即苦笑起来,“你果真是不记得我了……咳咳……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够了……咳咳咳……四阿哥……原谅我……我宁愿是死……也不肯伤害你的……咳咳咳……所以……这是我的报应……我该死的……”
“不许胡说,你会没事的,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来救你”,他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她用尽所有的力量想要睁大眼睛,想要最后看清他的脸,永永远远地记在心里面——四阿哥,我真地真地好喜欢你。我很高兴,能死在你的怀里,就像那年,我差点死在你兄弟的剑下,你也是这样温柔地抱着我。
好幸福,她微微地抿起嘴角,漾起笑容,这样就足够了,眼皮渐渐地沉了下来,他模糊的样子也陷入了昏沉中。不过,没关系,他的模样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了。
“丽姑娘,丽姑娘……”,他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再也没有应他。他的指尖轻轻地触上她的鼻尖,已经没有丝毫的气息了。心酸的怜惜涌上胸臆,他难过地抱紧她,叹息,“傻姑娘,我怎么会讨厌你、恨你呢?你也是身不由己,睡吧,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四阿哥”,丙三将所有的刺客统统杀死后,急忙奔向他,见到阮丽茗已死在他的怀中,心中突然一阵撕裂的疼。这是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亲人啊,纵然嘴上不肯承认,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地会暗暗庆幸,这世上还有一个和你有同样血脉的人。为什么?他来没来得及唤她一声“姐姐”,就这么匆匆的分离了。
他哽咽地咬着嘴唇,不能哭,绝对不能哭。他再次拿起沾满血渍的剑,回身冲向那些刺客,狠狠地又是一剑一剑地刺进已经冰冷的尸体里。“可恶,可恶,该死……”,他厉声咒骂着,恨不得将他们所有人都撕碎了。
忽然,一剑刺向其中一具时,躺在地上的人痛苦地叫了一声,竟然还有一个活着的。丙三正要一剑割断他的喉管,可胤禛叫住了他,“问清他们是谁派来的!”“是”,丙三单手扼住他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一剑就砍下了他的胳膊,撕心裂肺地惨叫回荡着。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丙三已杀得红了眼。
“我们……我们大当家收到消息,这里……这里有‘肥羊’,就……就……”,那人疼得全身打颤。
胤禛放下阮丽茗的尸体,抬头望着刚才冷箭射来的地方,眼中满是冰冷的寒意,“浑水模鱼,乘虚而入。好卑鄙。杀——“
丙三的剑狠辣地直削掉了那人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