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问话一出口,一桑却不忙着回答。她静心喝了一口茶,心中只在想着一件事,自己到底可不可以信任眼前这个人呢?
蓦地,她想起柳春同她说过的,连城是可以信任的。不知为何,想到了这番话,心中的疑问便也慢慢烟消云散了。想想也有些可笑,柳春倒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小秘密,倒让连城先知道了。
叹了一口气,一桑终于开口道:“其实,说来也简单。我那天就说过,我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自保。我并不甘心做人的妾侍,更何况是给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做小妾,还要面对这大宅门里的人心险恶。用一副丑脸,换取相对安详的生活,我觉得十分划算。”
见她如此平和地说出这样一番“惊天动地”的话,连城觉得很是意外,可又隐隐觉得情理之中,毕竟,这是她,不是其他女子。
一桑看了看连城略带讶异的表情,接着说道:“连少爷,我告诉你这些,是出于对你的信任和感激。所以……”
她没有把话说完,连城却当然懂得她的意思。
他笑着说道:“你尽管放心,这件事情,我听过就罢了,绝不会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包括,凡臣。”
实际上,说出这一番话对连城来说大为不易,他还是非常珍惜和凡臣的友情。这样一来,总会觉得有种背叛的感觉。可话已经自然地说出了口,他也暗暗决定,以后一定会尽己所能地帮助她。
两人又闲谈了一番,连城正准备离去,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叫嚷。
过了一会,珠生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人未到,声先到:“主子,桂姨太要生啦!”
连城和一桑同时站起,没想到,事情都挤在一块了。一桑扶着珠生的手出去了,一想到秋韵她就不放心,非得过去瞧瞧。连城身为凡臣的知交好友,自然也就一道过去了。
还没走近桂姨太的院子,就听到一阵又一阵声嘶力竭的喊声。门外站了一圈儿人,凡臣,秋韵,连老太太都微颤颤地赶来了,这可是她第一个大孙子,她不得不着急。
凡臣满脸焦急,不停地走来走去,还不时喃喃自语。秋韵倒是一脸平静,可越是这样,一桑就愈发觉得心惊肉跳的。
连城走过去拍了拍凡臣的背,安抚了几句,凡臣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看着紧张的众人,一桑真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担心大人孩子的安全,还是只是在乎是男是女?暗自摇了摇头,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生育工具而已吧,自己还是不要成为其中的一员比较安全。
等了大约两三个时辰,里面终于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一桑揪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过了片刻,一位产婆怀抱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所有人都齐齐往产婆脸上看去。这个时候,往往一个表情就能够知道结果。
产婆的表情略有些尴尬,勉强泛着笑意,说道:“恭喜老太太,恭喜少爷、少女乃女乃,添了个千金小姐。”
凡臣眼中略略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很快便抱起女儿,轻声哄了起来。一桑在一旁偷偷看到这小孩儿的脸颊粉嘟嘟的,甚是可爱,连自己都喜欢上了,何况她的亲身父亲?
老太太却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看也没看自己的小孙女一眼。奇怪的是,连秋韵脸上都有一些失望。一桑大奇,难不成,她还真心希望自己丈夫的姨太太生下个白胖儿子不成?
过了好久,凡臣才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容儿她怎么样?没事吧?”
产婆答道:“回少爷的话,桂姨太有些月兑力,现在昏睡过去了,无碍的。”
凡臣“嗯”了一声,便再也没有说什么,把婴儿递给女乃妈,就带着秋韵走了。连城不好久留,便也告辞了。
只留一桑一人呆呆地站在那里,虽说里头躺着的人不是自己,可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凄凉。就这样走了?她的所谓的丈夫,亲人,就这样走了?
珠生在她耳边催促,可一桑却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迈着步子走进了产房!珠生急急地想去拉她,告诉她这不吉利。可一桑却还是固执地走了进去。
桂姨太不是什么善主儿,这她心里很清楚。可此时此刻,床上躺着的只有一个刚刚经历生死关头的弱女子。在这个落后的时代,女子生育确实是一道坎,跨得过还是跨不过,就要看运气了。
桂姨太紧闭着双眼,一张小脸煞白。一桑吩咐产婆去煮一些红糖水,帮她掖了掖被角,轻轻拢起她脸上被汗水浸透的发丝,叹了口气。
一旁的产婆估计也是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有些小心地说:“这位姨太太,产房血气重,不吉利,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一桑笑了笑,说道:“没事的,我不信这个。虽说我跟她也不是什么朋友,不过有个人多陪陪她,也是好的。生孩子可是个辛苦的活儿。”
红糖水来了,一桑用勺子轻轻吹凉了,再缓缓喂她喝下去,直到一碗水喝完,她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离去。
其实,一桑当然不是想学那东郭先生,如若下一次,桂姨太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她也会见招拆招,并不会手下容情。只不过,在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心中的一片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这些举动。也许,这就是心底里最本能的善心吧。
而实际上,也并没有人看到,当一桑转身离去的时候,一颗泪珠,缓缓从桂姨太的脸上滑落。
盼了这些年,终于多了个小主子,全府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秋韵也没有一丝吃味的感觉,细心周到地派人服侍好桂姨太和小千金,让人不由得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贤惠。
一桑自然不会笨到觉得秋韵是真心以待,时常担心着桂容她们母女两个。有时也觉得自己是狗拿耗子瞎操心,可就是没办法不去想。想着想着,眼神撇到朵子忙忙碌碌的身影上,忽然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