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离家之后所有的委屈、焦急以及担心渐渐散去。看着凡臣和连城的脸色,一桑平静地问道:“现在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
凡臣根本没有去想,一个女人有没有必要参与这种朝政的事儿。在他的意识中,一桑早已经成为了其中一份子。
他说:“老实说,现在外头的形势极其严峻。我和连城都派人打听了,国姓爷的军队不知为何没到,而黄药的兵马已经围在了北门外面,可能东路和西路的也快到了。”
一桑一惊,居然这么严重?如果不出意外,这结局简直是已经注定了的。
她迟疑地问道:“那宫里……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连城摇头道:“不知道。宫里的想法就不是我们几个能打探的出的了。唉,咱们几个势单力薄的,说到底,也只有尽力而为四字罢了”
凡臣猛地灌了一杯酒,大声说道:“我估计几位大学士已经到皇城门口了。就算死也要同逆贼的大军决一死战连兄,咱们也走吧”
其实,一桑对这种自杀式行为是极度不赞成的。不过在她看来,事情未必就没有转机的可能,因此倒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说了句:“我跟你们一道去。”
连城一愣,想制止她。可凡臣却用眼神阻止了她。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一桑,好一会,才冒出来一句:“你决定了?”
什么危险性,什么没必要,这些废话他都不用跟一桑多说。他固执地认为,他们是有这种默契的。
一桑轻轻一笑,说道:“我决定了,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当下,三人放下碗筷,同家里稍稍交代了一声,便迅速地带着几个部下向皇城而去。
黄药率领大军赶到了城楼下,无视内阁大臣们的叫骂,无视城楼上一些禁卫军的虎视眈眈,更加无视两位皇子鄙夷愤怒的目光。
他冷冷淡淡地扫视了一下,只说了一句话便保持沉默:“把刘元衡给我叫出来”
刘元衡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的名讳。
听他就这样赤luo果地喊出了皇上的名字,不管是大臣还是士兵们的情绪都沸腾了,粗口、骂声不绝于耳。
可黄药与他的军队仿佛听不见看不到,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静静地等着,坚信皇上一定会出来。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城楼忽然安静了下来。
黄药眯着眼睛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个明晃晃,不可一世的身影。
一个威严的嗓音从城楼上缓缓传来:“黄药小儿,你可知罪?”
黄药狂笑不止,洪亮的声音随着风声传上了城楼:“知罪?该知罪是谋朝篡位的你们刘家而不是我黄家”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绝大多数人都更加卖力地叫骂起来,而少数人却在震惊之后开始沉默,包括皇上,包括两个皇子,包括少数几个元老大臣。
黄药更是冷笑连连:“怎么样?刘元衡,你没话说了吧?哼,风水轮流转,你们刘家没想过也会有今天吧?”
皇上仰天长叹:“罢了,罢了你说的没错,这江山,还真真是风水轮流转哪”
听闻此言,两个皇子齐齐回头,急道:“父皇,不能作罢这天下苍生还指着咱们刘家呢您不能放弃呀”
原来,当年刘家的先祖也是推翻了黄姓王朝,再加以扩充,这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江山。当年的黄姓王朝吏治腐败,民不聊生,他们刘家可以说是揭竿而起。民心向背,最终他们也毫无悬念地得到了这花花江山。
一百多年都过去了,没想到黄家居然还幸存后人这话在皇家人的耳朵里,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虽说他们不会认为自己的老祖宗做错了,可这样一来,再说他黄药是乱臣贼子,背信弃义,也就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黄药劝道:“刘元衡,你们刘家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江山,也该物归原主了吧?你不要怪我,我生出来就身负这样的使命,只能说,咱们两家是天生的宿敌。国姓爷是不会来了,你还是认命吧”
就在此时,凡臣他们也赶到了,把黄药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听完后,几人面面相觑。这个消息太出乎意料了,以至于大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一桑听到这消息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特的。想当年,康乾盛世时,还不是有一群打着反清复明旗号的所谓正义之士?可结果呢,明朝哪一个皇帝比得上康熙大帝?笑话康熙可是一桑心中神一般的存在。也亏得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古人,因此对这些推翻朝政啊、黄家刘家啊完全不感冒。她只知道,现在的朝廷还算清明,百姓也还算安乐。为什么非要打乱所有的一切呢?这天下可不是姓刘或是姓黄,这可是所有老百姓的天下
她一到那里,就四处搜寻柳春的影子。果然不多时,便在城楼下,元朝阁老的旁边发现了两匹高头大马。听周围的人议论,一个就是大皇子,另外一个是皇上不怎么露面的二儿子。此人,正是柳春无疑了。
虽说心头还是有片刻的惊讶,不过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她也马上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再看着他,心中已经几乎没有了男女之情。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王子,不,事实上他确实是一名王子。可她一桑,却并不是公主。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硬要绑在一起,刚开始维系他们的可以是爱情,可以后呢?一桑已经过了那种做梦的年纪了。
她迅速地跑到离柳春最近的地方,不能叫,不能冲过去,只能死死地瞪着他,希望他可以看到。
凡臣和连城被挤远了,焦急地在原地团团转。幸好,二皇子不一会就发现了一桑。他先是欣喜,她出来了她也安全了可不一会又感到焦虑,这个时候,她一个女子怎么又到处乱跑?这兵荒马乱的,万一发生什么事儿……
他管不了这许多,当即翻身下马冲了过来,把一桑拉到了一边。
“你从王府逃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一桑异常冷静,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是吗,柳春?以你的能力应该早就知道我被困王府了,为什么不来救我?难道你不知道,黄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了我这个无名小卒的性命?”
一桑张口就把这么些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倒不是撒娇撒痴,只是,即使作为一个如连城那样的朋友,都会费劲脑汁来救她,更不要说柳春了。
其实她并不需要答案,她太知道答案了。如若柳春插手,打草惊蛇,他又怎么能继续完成他的“任务”?如果让一桑选,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毕竟是国家大业,哪里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可那是理智的一边,而在情感的一边,没有人能够接受这种会在危急时刻撇下自己性命的事情。
他的脸色一时之间极为难看,讷讷地说:“其实,我本名是叫刘纯……”
一桑仍旧是淡淡的:“嗯,我知道了。”
刘纯更是尴尬:“我是因为,是因为……”
一桑忽然微微一笑:“你不用多说,其实原因我比谁都清楚。是我任性了,在这种关头,还问你这种小家子气的事儿。只是不问的话,我睡不着……还是说正事儿吧,你明白话告诉我,皇上现在到底有什么打算?”
刘纯的神情马上严肃起来,沉声说:“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我们所有的指望就是国姓爷的军队,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来,一定是出事儿了。看样子,应该是黄药动了手脚。可现在咱们也实在没时间去查证了。所有现在……”
听到他这番大实话,一桑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震。真的连皇上都没办法了?真的,要变天了?
“这黄药,实在是可恶至极明明是自己想要夺权,还大义凌然地说什么复辟?当真是可笑之极”一桑愤愤地说。
刘纯的口气颇有些无奈:“这厮确实可恶。可当初,咱们夺了他黄家江山也是事实。唉,冥冥之中自由天意啊”
一桑一呆,没料到刘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正统”二字在古代人的心中真是重千金啊。
想了想,一桑开口说:“我现在没时间跟你长篇大论。但是你要记住,你千万不能这么想你不是作为刘家人,而是作为当朝的皇子这天下是老百姓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放弃?江山安稳,百姓才有好日子过。这江山要是风雨飘摇,朝政动荡,那吃苦的到最后还不是老百姓?你不要满脑子都是你刘家他黄家,拜托你好好想一想这普天之下的老百姓哪这江山,不是为了你刘家要守住,而是为了所有信任你们、依靠你们的人们,你懂不懂?”
刘纯犹如醍醐灌顶,被这一番话彻底惊醒,他坚毅地看着一桑,有欣赏、有敬佩,最后说:“大恩不言谢,我知道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