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刘纯曾经给一桑的腰牌,宫门口的侍卫便凭腰牌进去通报去了。不一会,刘纯就急急地跑来了。
看到是一桑,他显然很是高兴:“一桑,你怎么来了?现下宫里正在宴请国姓爷的军队,我一时走不开,要不你先去仙绣坊等我?”
一桑无奈只得答应了,独自一人去到了仙绣坊。
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刘纯果然来了。
“宫里的事儿了结了?”一桑正琢磨着怎么开口,便先东拉西扯的唠着。
“嗯,这次多亏了国姓爷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刘益山也是个好汉他们今日歇息一晚上,明儿个就回北方去了。”
“那黄药的那些军队……?”
“他们主子都投降了,一盘散沙,也没什么用了。他们通通缴械投降了,暂时收押在大牢里。牢里关不下那么多人,便关在郊外临时搭建的地方,等着皇上发落。不过,在押解途中,他们的首领给逃了,现在我们正在四处追捕呢。”
一桑“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刘纯想了想,便开口道:“其实,你是想来问我黄药他们府上的事儿的吧?”
一桑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说:“如今,黄药再也难成气候。只要用一定的手段就能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翻身,所以……虽说很难很难,但还是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的吧?”
刘纯没有答应,可也没否定。沉默了半响,他忽然说:“一桑,现在你来找我,我们只有这件事可说了么?”
一桑一愣,没想到这当口,他居然冷不丁地说起这件事来。
一桑看着他,坚定地说:“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讨论这无谓的话题了。在我看来,黄家满门几百口人的性命更加重要”
见她这样斩钉截铁地说出来,刘纯的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可又无可奈何。
他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会回去和父皇好好探讨的,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走出仙绣坊的门口,他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伤感,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那一模灯光。真的真的结束了,出宫的这些日子现在回头想来好像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是梦,就有结束的时候。
至于黄药……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匆匆跳上了马车,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等宫中的宴席落下帷幕,父子三人回到了御书房议事。
皇上闭目沉思了半响,幽幽开口:“说说吧,黄药这事儿怎么处理才好?”
刘纯抢先一步,说道:“父皇,黄药此人绝对是我朝的心月复大患,不除此后患,我朝江山不稳啊谋反乃是大罪,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犯此重罪还能赦免的。即使民间可能会有一些声音质疑,但最终大家都会理解的。”
皇上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但是,朕在城楼外已经亲口答应过了。朕金口一开,怎么能收回呢?”
刘纯思考了片刻,说道:“要不咱们就先将他收监,或是让他发配边疆,然后在途中……”可能自己也觉得这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刘纯顿了顿,低声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为了咱们江山社稷,还望父皇明鉴。”
皇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接着将目光转向大皇子:“政儿,你说说看,你怎么想?”
方才听着刘纯的说话,大皇子一直紧锁双眉。
听到父皇叫自己的名字,这才开口道:“儿臣认为不妥。何为天子?身为天子,自当遵守诺言。俗话说大丈夫一诺千金,更何况是父皇您?如若父皇言行不一,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刘家?又让一众朝臣如何再忠于我朝?至于黄药,他如今斗志已失,根本不足为患。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可以将他黄家逐出京城,永世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皇上还是没做任何评论,只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纯儿,你先出去等着,朕有话单独跟你大哥说。”
刘纯应了一声,便躬身出去了。
“唉,政儿,你总是这么妇人之仁啊”
大皇子急道:“父皇,不是儿臣太过懦弱,而是这是您亲口答应过的啊……”
皇上摆摆手打断了他:“你别急啊,朕也没说要反悔。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朕放黄药出京,等有朝一日,他又招齐兵马卷土重来,咱们又该如何?此人是个人才,即使不能进京,只要他想,也绝对有办法联络大臣,你倒是说说,那咱们怎么办?”
大皇子刘政先是犹豫了一阵,最后咬牙说:“大不了,咱们就拼上一场自古邪不压正,如果他黄药忘恩负义如此,天也不会容他”
皇上忽然哈哈大笑:“政儿啊政儿,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如此天真为君之道,你是一点儿都不知晓啊”
皇上的话略微大声了些,让屋外的刘纯也听见了些许,“为君之道”四字,让他浑身一震,不敢再往下细想。
“好了,你回去歇息吧,这件事朕自有决断。去,把你弟弟叫进来。”
刘政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可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出去了。
当刘纯站在皇上面前时,皇上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看。
刘纯低头,不敢与父皇平视。
“纯儿,从小到大,你最聪明,也最像朕。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年的朕一样。这件事,你分析的完全没错,说的也很有道理。只不过……你缺了一样东西。”
“儿臣谨遵父皇指教。”
“你缺了一颗仁心。”
刘纯脸色一变,却没有说话。
皇上缓缓说道:“你什么都好,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只是少了一颗仁爱之心。你身在皇家,所谓仁心并不仅仅是对你的亲人朋友,对兄弟、对大臣,你要对天下所有臣民都怀着这样一颗仁心。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很怀疑你真正懂得这个道理。”
刘纯不是没有听出来皇上的暗示,一时心中怦怦直跳,答道:“是,儿臣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去吧,回去好好想想,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刘纯告退后回了自己的宫中,晚上心潮澎湃,辗转反侧。
明明听见父皇和皇兄说了什么为君之道,为什么又同自己说了那些话呢?没错,自己从小就是父皇的骄傲,是他最能干的儿子。皇兄一直“不务正业”,所有人看到他都会说一声“可惜”。可是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这皇兄可不是个凡人,所谓大智若愚,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如果他要来竞争皇位……他毕竟是父皇长子……
至于方才父皇说的话,应该是偏向于皇兄了。刘纯在心中暗暗后悔,原以为父皇会觉得自己当机立断,没想到父皇居然更看重宅心仁厚,自己将来可要更加小心在意才是。
一桑等了好几天,都没有二皇子的消息。而皇上对黄家的发落也迟迟没有下达,因此人心惶惶,大家都如无头苍蝇,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宫中的消息。
一桑可不管这么多,执意要去黄府探访。凡臣太了解她的性子,便没有阻止,只是说了一句小心。一桑本以为会花费很多心思去说服他,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心中更多了几分感激。
到了黄府后,真是门可罗雀,曾经的辉煌不复存在。走进府中,杂草丛生,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丫头婆子。
连个应门的都没有,一桑便径直走到了夫人的房中。夫人正在午睡,不过绵锦知道夫人的心意,如果知道一桑会来,一定会让自己叫醒她的,于是便在她耳边轻轻将她唤醒。
夫人一听,连忙爬了起来,一把抓住一桑的手,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皇上那边会怎么对咱们?”
一桑歉疚地摇摇头:“对不起,姐姐,我已经去找过二皇子,他说会好好同皇上商讨此事。不过这毕竟不是个小事,需要时间也是正常的。夫人您还是要好好当心身体,不能累倒了呀您放宽心,皇上是天子,必定会信守诺言的,咱们都要保持信心才是”
夫人无奈地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见夫人皱眉不展,一桑小心地问道:“黄大人他……怎么样了?”
“唉,也就这样吧。给他吃就吃,到时间睡就睡,平时一直不怎么说话,样子呆呆的,唉,跟我都说不上一句话……”
夫人说着便要落下泪来,一桑劝道:“这么大的筹谋,一下子说垮就垮了,黄大人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正常的。您想,他这辈子所有的梦想、希冀全都没有了,一下子空落落的,他连活着的意义都找不到了,怎么能不好好想一想?再给他些时间,他总是会清醒过来的。”
夫人感激地说:“是,是这个理好妹妹,这个时候你还能来看我们,我,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哎,跟我说这话可就太见外啦。”一桑笑笑,刚要说下去,忽然听到隐约的尖叫声,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府中怎么会有这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