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金缕园的石甬路上不是梧桐叶落,桂子香残;便是黄花满地,枫叶萧瑟;秋光满眼,更显奇景,令人闲逸。
大夫人早早请来二夫人,难得有此雅兴,围聚石亭,饮酒谈笑,好不欢愉;阿四也领了命,将莫小姐带出来,在外多走动,也好过憋在家里。
绮甄看到莫小姐,不由得惭愧垂首,兰芪虽然疑惑,却也不想多谈,只是拉着莫小姐的手叹息:“这孩子,病情算是稳定了,只是受了惊吓,还不能恢复。”
绮甄避开兰芪的目光,偷偷瞅着莫小姐,心虚地笑道:“这孩子受了不少苦。”她还记得当初自己要利用生病的莫小姐陷害大夫人,如今没想到自己反倒坐下来与大夫人谈笑风生,再看莫小姐时,只觉得自己心里刺痛得厉害,便是想说,可开不了那个口。
兰芪让阿四带着莫蓉到院子里走动,而自己却笑着对二夫人绮甄说道:“有些时候为求自保才会不得已做出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儿,只要知错能改就好。”
绮甄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夫人,您就罚我吧,我真是被蒙蔽了双眼,害了莫小姐…”
兰芪一怔,后又恢复脸色,扶着绮甄坐下来,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绮甄低着头,畏畏缩缩地开口:“其实绮甄真是该死,妄想着陷害大夫人…当初莫小姐被绮甄寻到…那是因为,因为莫小姐早早就被绮甄的人找到了,为了让老夫人怪罪大夫人,绮甄昧了心,将莫小姐藏匿起来…后来才因为邀功而献出莫小姐…大夫人,您就罚我吧,绮甄真是羞愧难当。”
兰芪顿了顿,然后伸出手握着绮甄颤抖的双手,笑道:“这件事情,我心中有数。”
绮甄惊讶地抬起头,急问:“大夫人,您知道?”
兰芪莞尔一笑,说:“其实当初我是真的怀疑过你,但是我拿不出证据来,自然也不便说什么,老夫人也没有怪罪下来,我就不想将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不管怎么说,你都将莫小姐交了出来。”
绮甄紧张地说:“大夫人,您…您怎么会这么想得开?我那时是要陷害你啊…”
“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陷害我才会如此。”
“可是…”
“既然人回来了,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绮甄更加羞愧起来,红着脸说道:“绮甄比起大夫人,真是…唉,绮甄是真的心服口服,连府有您这个大夫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兰芪并没有露出欢喜之色,反而一脸愁容;绮甄瞧见后,小心又问:“大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兰芪恍然说道:“哦,没事,对了,那个时候你找到莫小姐的时候,她是否就是如此?”
“恩。”绮甄思索着说:“当时找到莫小姐时,莫小姐就跟现在一样,看起来恍恍惚惚,失魂落魄。”
兰芪寻思着说:“看来,莫蓉是在你找到她之前就出了事。”
“出什么事?”
“我猜想莫蓉是梦游出去后,下半夜惊醒在返回的时候一定是看到什么受惊的事情才会导致她现在这个样子。”绮甄分析着说:“这并不是莫蓉失了魂魄,而是她受了惊吓,因为年纪尚小,自然就无法承受。
绮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附和道:“看了什么会吓成这样?直到如今也无法恢复。”
“我怀疑是跟九姨的死有关,毕竟那天晚上,连府发生的唯一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就是九姨的突然遇害。”兰芪凝重地吁了一口气,叹道:“这件事情,我也只能求莫蓉快快恢复,否则真是没有头绪啊。”
两人正说着,半夏突然走进了石亭,她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说:“大夫人,二夫人,舅老爷回府了。”
兰芪顿了顿,又问:“舅老爷去老夫人那儿了吗?”。
“回大夫人,舅老爷刚从老夫人那里过来,现在在花厅,等着见大夫人呢。”半夏说道。
绮甄听后,了然于心,于是站起来,笑道:“我看大夫人也忙,不如我就先退下吧。”
兰芪拉着绮甄的手,淡笑地说:“没什么可忙的,舅老爷也就是汇报一些商铺的情况,二夫人在这里也不碍事,你不也是连府的夫人嘛,听听也无妨。”
绮甄看了看兰芪,见她如此坚定,只好又坐下来;半夏将舅老爷带进了石亭,舅老爷看到大夫人身边的二夫人绮甄,于是俯身请安道:“见过大夫人,二夫人。”
“舅老爷是长辈,无须多礼了。”兰芪抿嘴笑道,然后示意半夏赐坐给舅老爷。
待舅老爷坐定后,兰芪又说道:“此次出行,真是辛苦舅老爷了,听说江南那一带的账目都基本上清清楚楚了。”
“哦,大夫人有心了。”舅老爷说道:“账本已经交给了老夫人。”
兰芪瞟了一眼身边的绮甄,又道:“看来,舅老爷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适应过来吧?其实以后这些账目直接交给我也就可以了,因为舅老爷交给了老夫人,最后老夫人还是会转交给我,这样一来,岂不是麻烦了?”
舅老爷心里一沉,然后赔笑说道:“是是,你看我这个老糊涂的,尽然忘了这事儿。”
兰芪端起一杯茶,凑过去嗅了嗅,又说道:“忘记了没关系,只要下一次记住了就好…这账本上面的事情就一定不能忘记了,要好好地记牢,否则舅老爷要是忘记了,这连府还能有谁记得?”
“大夫人说的是。”舅老爷低着头,脸上十分不爽,但是碍于两个夫人的面,他的不悦只能巧妙地隐藏起来。
兰芪伸手说道:“舅老爷,您误会了,我怎么敢说您的不是?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您别往心里去。老夫人交代了,要跟您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兰芪今后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教舅老爷才是。”
舅老爷寻思着: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头?说话也都拐弯抹角的,哼,看来她羽翼已丰,对自己的威胁越来越大;他将账本交给老夫人,是因为老夫人根本就不会去看账本,如果账本落入了她手中,以她的聪慧,万一看出个端倪,岂不是自己就会露出马脚?不行,账本不能给她。
“大夫人真是抬举了我这个老头子咯。”舅老爷故意以轻松的语气笑道:“其实以大夫人的聪明才智,应该是不学就会,否则老夫人怎么会将这么大的权力一下子就交给了大夫人呢?”
“呵呵,真是让舅老爷看笑话了。”兰芪冷声说道:“不管怎么说,今后兰芪不清楚的事情就烦劳舅老爷您上心了。”
“烦劳不敢,大夫人您说一句就行。”舅老爷说着,又站起来,退了几步说道:“大夫人,老夫还要去看看少爷,就不多留了,如果再有什么事情,大夫人只管来问老夫吧。”
“少爷最近身体好了些,您去看看也好。”兰芪睇着慌慌张张的舅老爷,平静地说道:“半夏。”
“在。”
“送舅老爷。”
“是,大夫人。”
舅老爷走了之后,绮甄蹙着眉似乎带着疑惑不解盯着舅老爷离去的背影,而兰芪将茶水一口而尽,问道:“怎么样?看到一只老狐狸了吧?”
“啊?”绮甄大吃一惊,没想到大夫人这么说舅老爷,听说舅老爷在连府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刚才听他们的谈话也很正常,也不像是敌对已久啊。
“没什么,你觉得如何就怎么说吧。”
绮甄想了想,说道:“是,大夫人。其实,绮甄觉得…舅老爷的神色会不会太小心了?绮甄之前就听说了,舅老爷在连府也是个人物,是老夫人得力的助手,因为少爷久病不愈,舅老爷就全权在外奔波,基本上,他就是连府在外面的一把手。”
兰芪应了一声,说道:“没错,绮甄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知道不少事情。”
“绮甄为了能进连府,也打听了不少关于连府的事儿。”
“那还有什么吗?”。
“还有…”绮甄想了想,又说:“舅老爷并非老夫人的亲弟弟。”
兰芪一怔,愣住了,这事儿她还尚未知道,于是兰芪扭头着急地问:“你说什么?”
绮甄以为这事儿兰芪早就知道,看大夫人的神态,怕是被自己说的事情吓住了,于是她清了清嗓门,认真地说:“绮甄还打听到,舅老爷不过是老夫人的一个同乡,并非亲身弟弟。”
兰芪思虑地喃喃:“不是亲身弟弟,为何如此信任?”
“其实在老爷在世的时候,舅老爷就已经帮着打下手了,老爷逝世后,老夫人一人自然是难以独挡,于是舅老爷才会帮着老夫人打理内外的事情,那个时候连府总是因为诅咒的事情而弄得人心惶惶,老夫人和少爷心思都不在生意上,这才让舅老爷趁虚而入。”
“哼,我看不简单。”兰芪说道:“舅老爷这只老狐狸的本事可不小了。”她还怀疑她之前就是惨遭了舅老爷的毒手,丧了命才让自己魂穿过来。
“那大夫人,这么说,舅老爷是不会乖乖地交出外面的生意?”绮甄忧心忡忡地问。
“他不但不会乖乖地交出生意,我看他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兰芪低啐道:“你以为他真的是忘了我这个大夫人?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把账本拿给我过目,因为他心虚…哼,我看他已经是按耐不住了,这葫芦毕竟有个大小,藏多了也迟早会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