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声音,人丛里走出一个穿缃色云纹绸面轻裘的高个男子,淡淡说道:“就这样买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双蕊嘴一扁:“要你管!”
双瑶只觉这人十分面熟,只顾站在一旁想曾经在哪里见过。
跪着的女子一听有人打岔,神色更加可怜,柔声道:“公子,我不是歹人。”
男子淡淡道:“我不是针对你。只是想提醒两位姑娘,你们身边没有男丁看护,本身年纪又小,对于来历不明的人,做什么决定之前还是考虑周详些比较妥当。”
双瑶察觉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寒意,突然想起来,原来他就是那日在坟山见到的卫家大爷,卫云昭。
双蕊从小到大办事还没被人拦过,况且又是当众救危扶困这样有面子的事,不由得发起小姐脾气,黑着脸跺脚:“年纪小又怎样?我娘都说我办的事还没有错过呢,要你来指手画脚!”
卫云昭并未答话,他身后一个仆从打扮的苦笑道:“沈小姐,我们爷是为你好,担心你年纪小,一时上了别人的当。最近扬州城里骗子多哩。”
跪着的女子又辩解了一句:“我真的不是骗子。”
双蕊只顾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姓沈?”
双瑶忙拉住她,低声告诉她卫云昭的身份,双蕊听说是总商卫家的,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卫云昭,一时倒也忘了跟他顶嘴。
卫云昭见她们似乎已打消买人的念头,转身就要离去,跪着的女子突然开口说道:“公子,你说我不可相信,有什么理由吗?”。
卫云昭很是意外,回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才说:“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特别觉得你不可信,其实你是否可信究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不过这两位姑娘我曾有一面之交,她们年纪幼小,我不免提醒一句,也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
“那就请公子问我一些事情,如果我答不上来,或者破绽百出,再请公子下定论,不知道可不可以?”
这一下连周围看热闹的也觉得有趣了,连声叫好,越发围着不肯走。卫云昭也许是觉得有意思,微笑了一下,说道:“我早说过,你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何苦一直与我纠缠?这两位姑娘年纪虽小,看起来倒很有主见,你若有什么辩白的话,直接对她们说就行。”
那女子看一直都是双蕊说话,便以为她是年纪大的一个,于是面向她恳切说道:“小姐,我姓尚,小字翠晚,今年一十六岁,祖籍山东清河,父亲入过学,是秀才之身。今年七月我跟着先父来投靠姑丈刘兴,没想到姑丈已经搬家,没找到。这点姑丈住在清波坊的邻居可以作证,我们当初到扬州,的确是直接去找姑丈,而且也四处打听了的。后来住在运来客栈,一直到先父过世,期间看病吃药,都有店老板和伙计作证。姑娘如果对我有什么疑问,尽管派人去打听,很容易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
双蕊下意识地看了双瑶一眼,双瑶又下意识地看了卫云昭一眼,卫云昭有些无奈,刚才还牙尖嘴利与人当街争辩,一下子怎么又成了两个不谙世事的娇娇小姐?见她俩完全模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只得回转身来,说道:“尚姑娘,你自愿卖身葬父,孝心可嘉,只是在下有一事不解,你知书达理,家世清白,难道不明白卖身为奴便从此不能翻身,难道你真狠的下这个心?退一万步讲,即使你狠得下心,你也应该知道,没有户籍没有保甲证明,没有人会买你。”
双瑶此时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卫云昭疑心尚翠晚一个年轻女子,父亲是秀才,自己也知书识字的,怎么愿意自卖自身给人当奴婢?要知道一旦卖身就入了奴籍,从此低人一等,除非主人家发慈悲赏了卖身契,要不然将来只能嫁个仆人,就连生的孩子也是主人家的家生奴才,永远与良民的身份无关了。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还是秀才家的孩子,从良民到女婢,她狠得下这个心吗?况且一切都是她自己说的,谁敢保证是真是假?她没有户籍没有里甲,万一收了钱逃跑,上哪儿找她去?
没想到卫云昭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办事却如此谨慎,怪不得卫家肯把偌大的盐务生意交给他。更没想到他看上去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居然肯为了并没有什么交情的沈家出头,难道仅仅是担心沈家女儿年幼不懂事,被人骗了?
尚翠晚似乎被他问住了,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一旦当了奴仆,生生世世难逃一个‘奴’字,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是敢问公子,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没有户籍没有亲戚,除了自卖自身,我从哪里弄银子来埋葬父亲?敢问公子,若你是我,你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相信,这都是各人的命!”说话时她的眼中闪着像冬夜寒星一样明亮又决绝的光芒,腰肢绷紧了,连拳头也不自觉的攥了起来,似乎在积攒力量,又像是在控诉命运。
卫云昭一时不知道如何答话,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
双瑶在旁听着,早已心酸眼红,想到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要受这种苦,一时间同情战胜理智,断然对她说:“尚姑娘别怕,我帮你葬了老人家,我也不要你当奴婢!”
尚翠晚一喜,立刻磕下头去。卫云昭看了双瑶一眼,摇摇头,抬脚便走。
恰在此时,两个公差打扮的男人分开人群,大大咧咧吆喝起来:“这是哪里来的流民在这里聚众滋事?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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