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运粮到边境究竟需要多少花费一事,双瑶连着两天到沈历书房里商议,沈应嘉也被打发去市面上询问保镖价格。只是沈历从未涉及粮食行当,从各处的上来的报价又多不相同,越是急切越是模不清真实的情况。
这天双瑶回房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翠晚独自守着一个小小的铜火炉,火炉上用银铫子熬着一锅燕窝粥,见她回来,忙上前接了外披的大毛氅衣,服侍着换了家常烘好的夹袄,微笑问道:“大少爷派了贴身使唤的文雀来,说你们今天晚饭在书房里吃,我怕姑娘吃的不顺意,特地熬了燕窝粥。”
晚饭时因为事情还没有商议完,所以双瑶和沈应嘉几个都留在书房里随便吃了些点心小菜,喝了几口稀饭,这时候听翠晚提起来,果然觉得胃里面凉凉的,不太舒服,于是笑说:“你多费心,如今我还真想热热地吃点什么。”
翠晚盛了粥,又拿来粉彩瓷瓶盛着的洁粉梅花雪片洋糖,又是一碟蜜饯海棠果,一碟自酿的酸笋丝,双瑶挟起一个海棠果送进口中,正要夸赞,却发现翠晚双眉紧锁,傻呆呆地望着炉中跳跃不定的火苗。
双瑶一颗心渐渐沉重下去。翠晚定然是为了作妾的事犯愁。两天过去了,太太那里并没有任何明确的说法,即便她有心说项,也不知道从何开口。也许是错觉,她觉得翠晚刚刚开始白皙丰润的脸颊又凹下去了,就连大眼睛里也重新出现了刚来时那种惶恐不安的神情。
她轻轻咳了一下,有心让气氛活跃些:“翠晚,你曾经说过你跟着父亲走过许多地方,跟我说说那边的风土人情吧。”
翠晚回过神来,忙笑说:“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我大概八九岁吧,父亲刚考中秀才,家里还有些田地,不愁吃穿的……父亲生性喜欢游山玩水,带着我去了趟直隶府,去了趟宣化府,别的都不记得了,就记得直隶府的集市好热闹啊!”
“比起我们扬州的集市如何呢?”
“各有风味吧。”翠晚笑道,“那边颜色没扬州这么花俏,满眼望去都是靛蓝、大红、皂色,就连街道旁的树木也灰扑扑的,可能因为我是冬天去的缘故吧!记得走到一半盘缠没了,父亲还在街上卖字画筹钱,还有一次我们帮人到大田里做工,换了两块窝头呢!”
“真的?”双瑶见翠晚神情愉悦,自己也高兴起来,“你父亲一个书生,也能下地做活?”
翠晚咯咯一笑:“我的好姑娘,虽说是秀才,穷人家哪个不下地做活呢?记得我十来岁时家里收秋,我还给短工们做过饭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时候我们家田地远,在隔壁村水塘旁边,一大片几十亩地紧挨着,离我家有三四十里,父亲说来回跑着麻烦,本地短工也不好雇,于是带着我在地边上搭了窝棚,就地从隔壁村雇了短工,每天吃住都在田里,收完直接把一年的赋税折合成粮食拉到官府,剩下的才拉回家,来回都省了不少事。”
“哎哟,你们吃住都在田里呀,挺不方便吧……”双瑶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跳起来,双眼闪闪发亮:“吃住都在田里,翠晚,你真是个天才!”
翠晚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双瑶已经放下碗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急的她一边追一边喊:“姑娘,还没换衣服呢!”
“来不及了!”双瑶欢快地朝着小书房小跑而去。
推开书房门时,沈历仍然秉烛坐着,独自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双瑶兴冲冲地说了句:“爹,我想到怎么运粮了!”
沈历正为这事犯愁,闻言半信半疑:“你想到了?怎么运?”
“不运!”
“你这丫头,开什么玩笑呢!”
“不是开玩笑,爹爹,我们不从家里运粮过去,而是在边境一带收购粮食,直接送到军营里,这么一来,一不用舟车劳顿,二免了长途运输之苦,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历呼一下站直了身子:“你再详细跟我说说!”
双瑶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飞快地把思绪重新理了一遍:“这个法子是翠晚提醒我的。翠晚你知道吧?就是我上次从街上带回来,卖身葬父的那个女子。”
“人没见过,事情我知道。”沈历不耐烦地说,“你先拣要紧的说。”
“翠晚告诉我,当初他们家秋收,为了避免来回路途太远,就在田地附近雇人帮工,吃住都在地里,赋税也直接换成粮食拉到官府,省了不少事。爹爹,我想,我们与其从这里买了粮千里迢迢运过去,不如直接到边境一带收购粮食,未必就比这里贵,而且少了运费和保镖的银子,岂不是省事得多?”
沈历露出一丝笑容,捋着胡子点头说:“不错,倒是可以考虑这个法子!只是不知道两地粮价相差几何?”
“我想扬州寸土寸金,粮食肯定比边境贵吧!”双瑶想到必须把翠晚的作用突出出来,让沈历留下深刻印象,忙道,“我回去再问问翠晚,她从小跟着父亲走了不少地方,眼界开阔,而且会写会算,这些事没准儿她都知道!”
沈历果然来了兴趣:“哦?她还有这个能耐?”
“是呀!一手小楷,写的别提多好了!她过世的父亲是个秀才,手把手教了她整本《论语》,真是一肚子好文章呢!我一向说她在咱家委屈了,反正她也没签卖身契,要是有合适的机会不如送她回老家吧,也是功德一件。”双瑶有些紧张地盯着沈历,如果他答应送翠晚回家,那么纳妾的事不就不解自解了吗?
沈历并没注意到她微妙的神色变化,毫不在意地说:“到时候再说吧,你不是说她家里人都去世了吗,她回去也无处投奔,还不如在咱们家。既然她认字,就让她跟着服侍你,却不比你房里那个整天笑嘻嘻的傻丫头强些?”
双瑶有些失望,又有些好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觉得晴雪是个笑嘻嘻的傻丫头?她是爱笑,是不太动脑筋想问题,可是并不傻呀!可惜父亲并没有同意放翠晚回家,如何让她躲过被指做小妾的命运,还得另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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