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历派去打探罗晋情形的人很多,但是没有一个说的出罗晋在城外的住处在哪儿,他为什么要住在那里,沈历与罗家的交涉因此停滞不前,许久没有任何进展。
二月半时,姚文兄弟俩过府吃酒,说起了三件事。
一是粮价,去年陇西丰收,粮价大降,卫家在陇西收购粮食兑换盐引,成本比往年减了不少。而且今年开春以来雨雪充足,预计仍是丰年,粮价不会比去年高,在关陇收粮之事大有可为。
二是姚文经人牵线,认识了吏部尚书的崔管家,年里已经送去了二百石白米、二百两银子的年礼,管家答应替姚文引荐,早日见到上官,赏一个不错的属地上任去。
三是姚武家要通房丫头的事,来问姚淑宜的口气,要是有了合适的人选,姚武的意思是三月就把人送去。
喝酒看戏一直闹到晚上,末后沈历吃醉了酒,趔趄着脚进了上房,往床头上一倒,笑说:“恭喜太太,看样子大舅真是要走马上任了!”
姚淑宜眉眼俱开,笑说:“也恭喜老爷!大舅如果得官,咱们以后在城里说话也硬气些!”
“太太,大舅说那个什么翟管家还能说合着给我也弄个官做做,你看这事有几分可行?”
姚淑宜点头道:“我也听嫂子说了,据说文职官要难些,武职倒容易,弄个千把总什么的,满破上千把两银子就够了。”
“你看我要不要去走走路子?”沈历想到一把年纪居然可以做官,一颗心不觉痒痒起来。
姚淑宜想的却是娘家世代的体面,如果夫婿一辈子都是个看官家脸色的商人,情何以堪?忙说:“自然要去,别的不说,将来儿女们的亲事也能做成的体面些。”
沈历觉得一颗脑袋晕乎乎的,思绪如腾云驾雾一般,不由得飘得远了。遥遥的,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披红挂花,陪着周守备和隔壁李都监吃酒赏花的情形,又仿佛看见卫云昭对着自己恭恭敬敬作揖,扬州那些盐商个个尾随自己,奉承自己……
二月末的时候,姚淑宜做主,一顶轿子将大丫头映雪送去了姚武家,当月就开了脸抬了姨娘。随后又挑了一个十二岁的丫头叫银珠的,送给四小姐秋娘,放在房里答应。
这事从头到尾,沈历通忙的顾不上。自那日与姚淑宜商议之后,沈历便托人在杭州织造搜罗了一批稀罕的绸缎、蟒袍料子,又通过姚文的关系,在织造局请了一批技艺精湛的绣娘和裁缝,不分昼夜赶制蟒袍、锦衣,请了一个碾玉师父,造一根玲珑玉带,准备通过翟管家送给吏部崔尚书。
直到三月末的时候,东西才全部造好,沈历打发家人万祥带着银票和衣料、古玩等礼物,随着姚文一起上京,向翟管家处某一个千总的职位——这些都是后话,却说在等待造衣料期间,沈历一直心神不宁,连罗家的盐引也暂时抛在脑后。
这天白喜走来报讯,说罗晋的事情已有眉目,沈历这才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一件大事,忙问:“从哪里打听到的?”
白喜低眉答道:“罗家有块庄子地,离咱家庄子不远,去年给变卖了,但是使唤的人还是以前那些。前阵子下暴雨,咱们庄上泡塌了几间房,小的去处理,碰巧遇见他们庄上一个老头,说是罗家的老仆人,服侍了两辈人,这才从他那里知道一些消息。”
“他知道罗晋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地?”
“他也不知道,不过据他说,那几间房子有可能是罗晋他娘以前住过的。”
沈历大为意外,罗四女乃女乃好歹也是大家的少女乃女乃,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地?
“罗家四女乃女乃是罗四爷从岭南娶的,说是过门的时候罗四爷没跟家里人商量,所以罗老太太很是不喜欢,罗四爷回扬州以后,据说有一阵子罗老太太不让罗四女乃女乃进大院,罗四女乃女乃就带着罗晋在外头住了一阵子,具体住哪儿那个老仆人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很荒僻,估计就是罗晋现在住的地方。”
沈历打发白喜下去后,独自在室内转了几圈,突然灵机一动,叫来沈应嘉吩咐:“你带上你妹子,还有她那个丫头叫什么翠晚的,让她好好想想元宵那天跑去哪儿了,要是找到的话,再看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地皮,打听打听价钱。”
沈应嘉得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命令,只得照办,只苦了双瑶主仆,跟着沈应嘉看了三四天,始终没有找到那天走岔的路。
双瑶灵机一动,说:“哥哥,不如你要人守在罗家,等罗晋出来就跟着他走,总能找到吧?”
沈应嘉有些为难:“这样不好吧?岂不是跟踪他?爹爹只说让我们找到那个地方,又没让我们跟人,再说万一被罗晋发现嚷嚷起来,那怎么收拾?”
双瑶抿嘴一笑:“事急从权嘛,爹爹没头没脑下了这么一道命令,咱们不想些捷近主意,又怎么能完成他老人家的命令?”
沈应嘉虽然十分不情愿,然而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答应。果然五六天后,小厮过来回报,罗晋有天夜里去了郊外一处草房,样子十分接近双瑶的描述。
沈应嘉不由兴奋起来,暗自赞叹妹妹的办法好用,一边兴冲冲地跟着小厮抢先去了草房那里,果然见一座竹篱笆围起的小院落,修葺的十分整齐的三间茅屋,院里的青菜刚刚发芽,果树开了花,招引的阵阵蜂蝶。
沈应嘉一时有些羡慕起罗晋来,这个地方虽然荒凉,但是充满了野趣,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要是长期住在这里,是不是也很快活?
小厮低声说:“大少爷,有人来了!”
沈应嘉忙躲到后边的树丛里,跟着便看见罗晋一身粗布短衣,穿着草鞋,肩上扛着锄头,从远处走来。进院以后,他挽起裤脚蹲在地上,细心地收拾菜畦,松土施肥。
沈应嘉越发觉得奇怪了,这个人难道还有务农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