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瑶一早起来,就被叫去了上房。
姚淑宜刚刚梳洗完,正坐着喝参茶,茶盅里的热气氤氲上来,在她脸前形成了一道变幻不定的雾帘。
“昨儿你和罗晋说什么呢,怎么出去那么久?”
双瑶料到她必定有此一问。然而,如果照实说出,那些又是罗晋私密的伤心事,她本能地觉得应该替他保守秘密,因此早在心里盘算好了一套应答之词。
如今见她果然来问,便笑道:“还不是那些贩盐的营生嘛!总想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没想到这人喝多了仍然口风很严,从头到尾只是说些没要紧的,关键的东西一句也不说。”
姚淑宜淡淡一笑:“你跟着老爷,也做这些勾心斗角的勾当!你别忘了,他虽然年轻,既能得到家里的支持,肯定有过人之处,绝不是你一个一知半解的女儿家能应付的。”
双瑶忙点头称是,心中暗自轻松,这次母亲并没有长篇大论教训自己。
过了片刻,姚淑宜又说:“叫你来不为别的,今日我不得空,你把家里的人名册捋一遍,连庄子上一起查查,把十五岁以上的家生女儿都挑出来给我,不管是在院里服侍还是在庄子上的。”
双瑶心中一动,看来是要重新找人选了,莫非如意的姐姐不合适?
此时正好是说银莲的时候,装作无意想起的样子,道:“我倒想起来,之前在娘房里呆过一阵子叫什么莲的丫头,她是不是家生女儿?”
姚淑宜有些意外地看她:“怎么了?”
“那天我在外书房看见她了,说是郑姨娘要她去送东西。郑姨娘也真是的,怎么好让她一个人往外院跑。”
姚淑宜拿着茶盅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她那屋里,什么时候有规矩。”又叫文桔,“去把内院的花名册找出来给二小姐。”
放下茶盅又问道:“银莲那丫头,你在外院见过她几次?”
“只碰到过一次,那丫头神色挺慌张的,看起来不大稳重。”双瑶闲闲地笑着,“到底是进府的时间短,许多规矩都不知道,毛手毛脚的,比文莲她们差远了。”
提起文莲,姚淑宜表情一滞:“文莲得了个拙病,整天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再者她年纪大了,差不多也该放出去配人,所以我让她娘老子明天来接她回去。”看了看双瑶,“将来你自己当家,也得随时留心这些到了年纪的丫头,该配人早些配了,留的久了难免生出事端。”
双瑶心知她不好明说文莲的私情,只能借生病的借口打发她走,这正中双瑶下怀,忙答应了是,又说:“她一走,娘屋里少了一个人,要不要再挑一个上来?”
“所以让你查查花名册,你看谁合适,给我捡一个放在屋里吧。”
“十五岁以上的丫头,未免有些年纪大了吧?一切规矩都要从头学,况且没过几年又得放出去。不如挑些年纪小的进来,再把院里岁数大的放出去,太太看怎么样?”
姚淑宜不想她知道太多内情,沉默了片刻,才道:“十五岁的也要,你再把十岁左右的也挑出来,捡一个父母在院里当过差的小丫头给我使吧。”
双瑶忙应了,命翠晚抱了花名册,心中一阵轻松。一边进新人,一边放年纪大的丫头出去,到时候银莲正好夹在这批要放出去的人里,一来掩人耳目,二来父亲也没法挑理吧?
回去后找来了二等管事媳妇惠秀,命她立刻将东西两庄现有的人名册找出来核对。惠秀答应着下去了,直到下午,却迟迟不曾回话。
晴雪从外面回来,无意中提起:“惠秀在给三姑娘那边,帮忙搬家具扫地,三姑娘要重新摆设房间呢。”
双瑶心中一动,原以为惠秀被什么大事绊住了,原来是这件事!自己明明白白说了立刻就要,她却放下不管只顾去巴结双蕊,真真岂有此理!
想来是看她好性子,事事都好商量,从来不处置下人,所以才如此大胆吧!如果不给她点教训,恐怕下次还会出现这种情形,况且今后插手内院的事情越来越多,不立一个规矩,只怕这些人仗着脸面,欺软怕硬的毛病就养成了。
立时吩咐翠晚去叫惠秀,不多时,惠秀笑着赶来,开口便道:“二姑娘,因为手头有些事磨不开,花名册还没来得及翻,左右都在库房里,回头马上给你找。”
双瑶且不答她,只顾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吃茶。眼角余光瞥见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才开口道:“嫂子好忙的人,一个花名册还要等半天的功夫且找不来。”
惠秀见她此番不同以往,便也留了神。偷偷抬眼看她,见神色如常,并没有特别恼怒,便又胆大起来。都知道二小姐在偷偷面前不及三小姐说的上话,况且去年二小姐管家,事事也都攀扯上三小姐方才能推行,看来她也心知不及三小姐受宠。
想到这里,惠秀笑回道:“可不是嘛,这阵子的确有些忙,今儿一大早先是领了二姑娘的示下,跟着三姑娘那里又有急事要帮忙,所以一忙乱就给忘了。”
砰一声,双瑶重重将茶碗放在了小几上,沉着脸不说话。
翠晚一个激灵,从未见小姐如此,固然是这些管事媳妇们可恶,可是小姐给人脸色看的事,之前从未发生。
她不由得窥看双瑶神色,见抿紧了嘴唇,冷冷的一言不发,果然是生了气,又见她一手搭着座椅扶手,手指轻微地敲击着,显然是在思虑如何开口。
如果让小姐亲自训诫,那还成什么体统?
翠晚大着胆子开口道:“你这嫂子,做事也太糊涂!明明二小姐一大早叫了你来,亲自吩咐要快些办好,怎么拖到现在还没有办?凡事总有个轻重缓急,怎么如此不分场合?”
惠秀一向觉得她们主仆轻言细语是个好性子的,此时不免又辩解了一句:“名册容易找,待我回头找去。”
翠晚忙道:“既是容易找,更该早些找来给姑娘,让姑娘等着你找东西,哪有这个道理?”
“刚好事忙,一时忘了。”
双瑶不觉冷笑:“你听听,她犹未觉得自己有错呢!”正色向惠秀问道,“你说名册容易找,我且问你,到底在哪个库房哪口箱子内?你要多久能给我找到?”
惠秀不觉有些害怕起来,迟疑答道:“好像是在装金银器皿的库房里……不对,是在账房,好像是账房。”
双瑶目光炯炯:“不要说好像,我问确切的位置。”
惠秀结结巴巴答道:“在账房。”
“那为何你刚才说在库房?”
“媳妇糊涂,记错了。”惠秀不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微微佝偻了身子,神色也恭敬起来。
“那好,晴雪,你跟着她去账房,我给你两刻钟时间,务必把名册给我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