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晚儿这才想起他们此时身处荒山,莫说纸笔就连墨也没有。她叹了一口气秀眉微拧,深感遗憾。
上弦月忽然站起,道:“用手指头沾着鱼血写,刚才杀鱼时取出的内脏上都还留着血。可是纸——”
楚星昕道:“撕下衣衫,正好适合做纸。你们女孩真婆妈,连件裙子都舍不得,我才说,你们一个个的都皱起了眉。罢罢罢,本公子就做做好事,让你们在我的袍子上写愿望。”
在“滋拉滋拉”声中,楚星昕那件上好的绵绣袍子只剩下上半身还整齐地穿在他身上,下头的摆子已被他撕成了四份。
秋晨儿、秋晚儿早早地就将愿望写好。
上弦月歪着头,苦思冥想该许什么样的愿望。她先是想到自己被下的奇怪的咒,又想到梦中古怪的场景,再又想到前几个月在藏书楼中看书时将军战场驰聘带给她的震憾。可是最后这些都散去,眼前浮瑞的是一张温和带笑的面容。于是,不再多想俯在绵缎上认真地写下愿望。
秋晚儿将大伙的“愿望”收集到一起,又用手帕细细地包好。但布埋到地下难免会受潮气,正犯难时恰好又在附近寻到一个别人遗弃的小酒坛,遂将“愿望”放进坛里。数了泉边第五棵树,在树下挖坑埋好。过不了多久,地上准会上出野草,不知内情的人决看不出这里埋了东西。秋晚儿又恐时日一久会忘记,借了楚星昕的匕首在树上划了个十字的记号。
秋晨儿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来取出愿望?”
楚星昕随口便道:“十年后吧。到时我们都长大了,该实现的愿望也都能现实了。”
不远处,树林深处,一个人影坐在高高的树杈间,静静地看着泉边的几个孩子,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没有人能想象得出,这个冷漠得仿佛无情的男子竟然也会有这样温和的笑。
夜色更深,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月华如炼。
荒山孤野,那一池的幽泉在轻轻荡漾,将水中的月影镀上了层波纹。
秋晚儿、秋晨儿、上弦月不觉间已在篝火旁睡着。
楚星昕依旧清醒地坐在泉边,顺手抓起一颗石子丢进水中,于是那一池碧水骤然受惊,月影瞬间破碎成粼粼的波光,聚散分合。
“燕子回巢,没有成长的烦恼。梦里依旧是共同的美好。……”
他喃喃地念着歌词,良久后又闷声自问:“成长真得没有烦恼吗?”。
篝火在跳跃,可是那火光映在他的眼眸中却是那样的哀伤,不属于孩子的哀伤。
“救……救命……”微弱却惊恐的声音将他的思绪牵回。
循声,他看到上弦月蜷缩成一团,眉头紧拧,满面痛苦之色。小小的手展开又合上,像是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又做噩梦了么?
“喂,小猴子,醒醒。”他去摇她,她却依然未醒,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深。
“喂喂!小猴子,小猴子!”
他加大了声音又摇又拍,她才豁然惊醒,坐起身来呼呼地喘着粗气,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襟。心跳得太过剧烈,刀割一般地疼,仿佛将要死去。
楚星昕小声地询问:“小猴子,你没事吧?”
上弦月摇了摇头,因恐惧而浑身颤抖。连着两个月再未做噩梦,原本还以为噩梦一去不返,没想到今日却再度光临。
楚星昕问:“你梦到什么了?竟然会怕成这个样子。”
梦到了什么?血、死人、城池、无比压抑的天空,还有,还有那个风华绝代的白衣女子。一切如此真实,却如此模糊,模糊到根本无法串连成完整的话句。
见她沉默,楚星昕不再多问,只道:“不要想太多,那只是梦。活人怎么能叫梦吓死?那也太没用了。”
上弦月沉默着,目光茫然地望着泉中随波而荡漾的月影。
楚星昕有些不习惯她如此沉默,道:“看你的样子也睡不着了,说说话吧,这样也能好受点。”
上弦月转目看他,美丽的眸子映着火光,无比明亮。可是配着她的脸,丑与美,鲜明的对比,让人觉得十分可笑。
可是楚星昕却没有一点想嘲笑她的意思,反而被她瞧着有些别扭,转过了小脸。
良久后才听得她道:“大猩猩,其实你并不是个坏人。”
原来认识这么久,她竟然到今日才知道他不是个坏人。楚星昕也不知该乐还是该悲,道:“你能不喊我猩猩么?”
上弦月回答得理所应当:“可是你的名字本来就叫猩猩呀。”
楚星昕纠正道:“是星昕,前一个是星星的星。后一个昕是明亮的意思,通常是指太阳将要升起之时。所以我父亲说,昕代表着光明与希望。”
上弦月道:“希望?我的名字也是代表着希望呢,是珞宁取的。你的名字一定是你父亲取的吧?”
“是。”楚星昕回答的简单,可是眼神分明黯了一黯。
上弦月怪道:“为什么提到你父亲,你会不高兴?难道有父亲不好么?”
楚星昕道:“有父亲的孩子当然幸福,可是却不是绝对。”
上弦月得出了结论:“原来你的父亲对你不好。”
楚星昕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下去,从怀中掏出个东西递给上弦月。
接过一看,却是两本书。上头一本书的书皮已然微微泛黄,显然年代久矣。书页上写着《兵韬》二字,不需多想自然知道是本兵书。底下一本则是一部手抄书,墨迹尚新。
楚星昕道:“《兵韬》是最古老,也是最对兵法叙述得最为全面的一本书。但也因太古,所以读来有些晦涩难懂。底下那本是我读此书时写的读书笔记,一并给你。若还有什么不懂的,你可随时来问我。或者问珞先生也行。”
只因为上次在秋府的藏书楼,见上弦月对兵书感兴趣便特意将此书带来给她。
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她,所以屡屡嘲笑她的么?为何还要对她如此好?上弦月有些不懂。
楚星昕忙道:“严格算来你已算是救过我两次,给你本书就当是报答一二。所以你不必感到奇怪。”
“我救过你两次?”上弦月疑惑更深。头一次被滚雷兽袭击,她意外救了他一命这且不提。第二次在秋府,她想救的只是珞宁,与他何干?
楚星昕被她用奇怪的目光瞧着格外别扭,只觉得这丫头实在不知好歹,连对她好竟然都分辨不出。但他也不愿直说,反是去夺她手上的书:“不想要就算了,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