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是住在隔壁,慈眉善目的老人。在城西这一片也算是资格较老的人,谁家有了纠纷准会找他调解。珞宁先前就同他有些交情,现在住的这个小院也是请他帮忙找的。
珞宁道:“这附近一带孩子多,有些已过了入学的年龄,但穷人之家又有几个有钱送孩子上学堂?现在书院没了,我正好也闲下来了。所以刘叔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在前头祠堂开个课堂,把孩子们聚到一块多少教授他们习些知识。”
上弦月一听,收拾好的碗筷也不急着端下去,插嘴道:“好极好极。我今天瞧见这附近的孩子们,一个个脏得跟个小泥猴似的。有珞宁管一管,肯定就能像个样了。”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梦澈斜瞪了上弦月一眼,又对珞宁道:“不用说,你同意了是吗?我就奇怪那刘叔什么房子不找,偏在这附近给我们寻住处。敢情是瞧上你了。”
珞宁笑道:“这房子不是很好吗?原本我也想着再寻个书院继续当先生,如今正好刘叔有这个提议,我又何乐而不为?”
琴澈道“琴乐师可不好找,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要到正统一些书院去,即便没有先前在弓月书院的薪资高,但也低不到哪里去。你倒好,就凭那刘叔一句话就白给人做好事。”
珞宁道:“人家也没说不给钱。”
琴澈撇了撇嘴问道:“给多少?还不是各家各户拿些米面之类的东西,能值多少钱?”
“我的积蓄还够用,养你们两个总不成问题的。”
珞宁呵呵地笑着,毫不在意。梦澈知道,他虽看似随和,但决定的事绝不会变。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上弦月倒是很开心,连洗碗时都哼着小曲儿,仿佛永不知愁。
夜已深,小城中家家闭户,俱都陷入睡梦中。
上弦月吹熄了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今日换了屋子、换了床,虽然里头装饰的比平民家的少女闺房要温馨、漂亮得多,但一时还是有些不适应,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上弦月自嘲地想:从前流浪的时候哪怕是窝在狗窝里,都是阖目即睡。如今却反而睡不着了,看来是这几年锦衣玉食惯了,身体也娇贵了起来。
辗转半个多时辰未能入眠,她嫌躺着难受,索性也不睡了,起来看看书或许能催催困意。
趿了鞋子,还未点亮灯,忽然听到琴声传来。这是珞宁的琴声,这么多年来再熟悉不过的。
可是现在已经子夜,他怎么还抚琴?难道是因为秋皓离去,所以心中感伤,以琴遣怀?是拉,珞宁一向将秋皓视为知交好友,如今好友离去,虽然表面不显,但心里毕竟是难受的。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珞宁说过,曲音通心。按理心中感伤,曲音也应有悲意。可是他此时所奏之曲并不是表达离别之愁的《离绪》而是静心安神,有催眠之用的《安神曲》。曲中也不闻丝毫悲伤之意,只有安逸淡然,一音一弦催人入睡。上弦月本精神十足,现在竟忍不住双眼开始打架。
“这琴音不对,他竟然用了灵力!”若不是用了灵力,绝不会有如此大的催眠之效。上弦月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更觉奇怪。灵力虽是天生的,但也是以消耗体力为代价。如果只是平常的抚琴,何需用灵力?
好奇一旦勾起,便源源不断。她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掐,让痛感驱褪睡意,强打起精神来,轻轻地推开门。
院外,一月如勾,银辉流泻,一院的积雪反射着莹莹的清光。隔壁的轩窗亮着温暖的光,能清晰地看到他端坐琴桌前的身影。
独角兽的警觉度比狗还高,但此时在棚寮里睡得正酣,连上弦月走过都未察觉。这也让她更加确定珞宁是动用了灵力,甚至所用的还不少。
她想敲开那道门问个清楚,可是手还未触到门便先听到“叮叮当当”的铃儿声。
梦澈窈窕的身影也出现在窗边。这么晚了,她为何还在珞宁的房里?难道他们有事要谈?
上弦月知道私听墙角是不道德之事,想着明日再问珞宁也来得及,遂转了身想走。
“真不知道月儿上辈子修了什么德,竟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这样为她。”梦澈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上弦月足下一顿。心想:是在说我?既然与我有关,听听自然也无妨。
屋内,珞宁没有回答。似乎在专心弄琴,无暇旁顾。
梦澈道:“前些天我师兄来过。”
“梦渊?他为何没有现身?”珞宁问,琴声却未止。悠悠扬扬,钻入上弦月的耳中,睡意又浮上来,眼睛也不禁眯了起来。她又在自己腿上狠掐了一把,这才勉强清醒一些。
又听梦澈道:“我前些年托师兄到暮雪皇宫去查有关金针灵咒的事。”
金针灵咒?上弦月闻言心中疑惑更深,不自觉地伸模了模自己的后脑,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三个坚硬的针顶。
珞宁的琴声终是止住,“我说过,暮雪皇宫危险重重,怎么能叫你师兄去冒险?”
梦澈道:“我不能看着你为镇住月儿的梦魇而夜夜不睡,抚琴到天亮。夜睡昼出,这是人类的规律。可是你呢?七年了,你已经连着七年夜夜不睡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上弦月惊得瞪大了眼睛。自被珞宁留下后,她几乎已不再做噩梦。一直以为是生活安逸了,所以噩梦自然而然的远离。却想不到竟全是他夜夜不眠换来的。难怪他每天下午必要午睡,难怪每夜睡梦中恍惚能听到琴声。原来竟是这样!
伸出手,她想推开门,告诉珞宁以后都不要再为她奏琴了。她宁可永远沉沦在噩梦中,也不愿看到他为她夜夜不眠。可是,伸出的手停在门上,却未能用力。门开了又能怎样?以珞宁的性格,绝不是她说不要就不要。他是那种外表温和,但内心固执的人。既然他不想叫自己知道,又何必非要去拆穿呢?
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梦澈道:“可惜皇宫中的戒备太过森严,师兄在宫外潜伏了一年半都未能找到机会进去。若是能找到记载金针灵咒的古籍,就能有办法破除月儿的咒。只是……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