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蕊小榭。
“什么?包下我的不是楚星昕?”上弦月的声音有些惊讶。楚星昕曾说过,凡是她出场,他必将会不计代价包下她。一来是成全自己纨绔子弟的名声,二来也不希望她被别的客人纠缠。
梦渊道:“如此岂非正合你的意?总是跟他搅在一起,你也无法认识其他的权贵。”
“说得也是。”上弦月随即释怀,反正有梦渊在,她也不担心会被识破本来面目,更不会让男人占了便宜。
“梦渊,你可知道那人是何来历?”
梦渊摇头:“来者颇为神秘,起初只是在二楼一间并不起眼的小包间内,带了一名随从,行事十分低调。直到后来,抛出一百颗东海明珠方才引起哗然。”
“没想到我醉舞竟如此值钱。想来出手如此阔绰,身份也必定不凡。希望能帮得上晚儿和晨儿,如此我也好早些月兑身。”
正说话间,梦渊眼神一紧,道一声:“他来了”而后身影迅速成烟,消散在虚空中。
同时,门外传来带路婢女的声音:“醉舞小姐就在里面等候,请公子入内。”
门在“吱”的一声中被推开,桌上的烛骤然受惊,堪碪一灭后又骤然亮起。而他的面容也在烛光下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是你”只一眼上弦月便认出了来人。
那人挥退了婢女,抱拳一礼,温莞而笑:“一别多日,近来可好?天之涯。”
小七去了菡笑的住所,九公子形单影只地走在月下小径上。望云楼辉煌的灯火、笙歌曼舞尽都抛在身后。而他低头敛目,神思在外,不知在思索什么。似乎脚步只是下意识地在挪动,不知过多久,停步抬头,但见一泓幽水出现在眼前。
夜风泠泠,吹皱了一池静水,月影倒映在水中,聚了又散。依水而建的是初蕊小榭。橘黄的灯光从轩窗中透出,在这片幽夜中显得格外温馨。
“你,你真得爱上了她吗?”。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分明是淡漠的语气,却依稀能辩出间中夹杂着几分哀怨。
月色下,九公子神情一紧。然而,等他转过头时,不羁的笑容却又占据整张脸。
他道:“夜萱你今日倒是好雅兴,这么晚了还在园中散步。”
夜萱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我在问你,你真的爱她吗?”。
九公子道:“当然爱,否则岂会不惜一掷万金。只可惜今晚却被人抢占了,说来都怪小七,兄弟一场却舍不得替我多出些钱”
他说得随意,可是那一字一句,却仿佛刀子一般深深地刺进夜萱的心里。曾经,他也为她一掷千金,道尽海誓山盟。
可是后来呢?人面依旧,誓言成空
极力地控制,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滚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却丝毫不能打动面前的人。
他还在笑,无视她的眼泪,她的伤心。
“楚星昕,你当真如此无情过去的种种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她终是再难克制,声声质问。
楚星昕一愣,似乎未料到一惯清冷的她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旋即,他却又一笑,似乎将她所有的伤心当成一场笑话。他道:“你也说了‘过去。何所谓过去?过而去之,称为过去。又何必一味纠缠?至于你,你是夜萱,即是颂音阁的花魁,又是御用乐师,也是本公子曾经的红颜知己。”
“原来我们之间的种种在你看来只是纠缠、曾经、过而去之楚星昕你……你……”泪水划过她美丽的脸庞,那么的忧伤。只可惜这份忧伤无法感动面前的人,他仿佛真是铁石心肠,脸上仍挂着不羁的笑。
正是这种笑,曾经深深地打动她。虽然他是情场上有名的浪子,可是她却固执地相信自己能让浪子安定下来。也总认为他的不羁只是表面,只有她能看懂他内在的才华。
然而现在,又是这笑,无情地粉碎了他的一切。
心狠狠地疼,却犹不死心,朦胧的泪眼楚楚可怜地凝视着他,道:“星昕不要这样对我好吗?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绝情的男人,你现在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楚星昕道:“夜萱,也许你一开始就认错了人,本公子游戏花丛惯了,岂可为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
夜萱咬唇不语,只任泪水肆意地泛滥。
“夜深了,本公子困了。”他说罢,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转过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而她,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冲着那个即将淹没在夜色中的身影道:“夜萱从未要求公子放弃整片森林,只求公子不要抛弃夜萱求你……”
前头的人足下一滞,冷淡而决绝的声音隔着夜色传来:“你如今已是御用乐师,也有被赎身的资格,愿意为你赎身的人也大有人在。所以,你还是忘了我吧。”
话罢,他便已抬步,越走越快。直到已将她远远地甩在身后,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夜萱对不起,宁可你恨我,也比爱我好……”
他一抬头,看到的是一轮明月高悬苍穹。月,那样清亮,却怎么也照不亮他的心。只有那双乌眸倒映着月光,闪着莹莹的清光。
那番绝然的话,伤的到底是谁?
屋内,灯火通明。灯光是黄色的,可是映在他的眸子中却变成了蓝,深邃的蓝,仿佛是海底深处的颜色。
上弦月摘下了面纱道:“海之角?你倒是好眼力,隔着面纱都认得出我。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海之角道:“你这双眼睛太过美丽,见一眼就再难忘记。可惜一般的人只会被你脸上的斑点所影响,根本发现不了你的美。你不是说过不会到楚城的吗?如今又怎会沦落到此?”
“怎会沦落到此?”上弦月冷笑一声,忽又笑容一敛愠色大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喝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我好心救你,你却将我偷得一干二净害得我没钱租车,搭了歹人的车,最后陷入这地方。你倒好,还好意思来嫖我?废话少说,快还钱”
上弦月虽揪着他,但她一介弱女子力气又能大到哪里去呢?而他,只需稍一用力就能挣开,却偏任由她揪着,满面歉意地道:“当初之事确是在下不对,虽有苦衷但却害得姑娘如此境地,在下也是难辞其咎。今夜包下姑娘亦无恶意,只是想设法救姑娘出来,也算是弥补一二。”
他语气诚恳,毫无做作。上弦月满月复怒火亦熄了不少,虽松开了手,却也不愿轻易放过他。
她面色一沉,喝道:“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晚了些吗?你可知我是如何进来的吗?就是因为钱被你偷光了,租不了车,天寒地冻的只能徒步行走,走了一天累得快趴下了,后来遇到了辆车说尽了好话才同意搭我一程。谁成想,那车里坐的是押解官ji的官差,只因半路中跑失了一个姑娘,就将我迷昏顶了空缺送到了颂音阁。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只因一时心软救了你,沦落到这风尘之地。你现在想弥补不觉晚了点么?你可知这里的姑娘一入此间,除非能入香云楼,否则连赎身的资格都没有。你又如何救我?苦衷?哼,你倒说说看你是何苦衷,竟能让你如此违背良心,害我如此”
海之角当然也知道一个女子的清白到底有多么重要,只以为上弦月真的是因他而毁了清白。心中的愧疚更深,道:“在下也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错已铸成,无力挽回。是以,在下也不敢奢求姑娘的原谅。只希望姑娘能接受在下的帮助,离开这里。姑娘的后半生,在下必负责到底。决不再叫姑娘叫丁点委屈。”
上弦月道:“我说过了,这里的姑娘是官ji,皆为戴罪之身,轻易不可赎身。我虽是误入此地,但被这里的规矩所束服,赎不了身。日后只能靠出卖皮肉过活,即使我的舞叫人看厌,或者我面纱下的丑脸被公之于众,不再是红极一时的名ji,也只能在这方小院中老死。永不得自由”
她说得凄惨,面上也同时露出悲切的表情,就在泫然欲涕之时,又急急转过身抬袖,似乎是在偷抹眼泪。可是事实上,她的唇角却露出一抹笑意。若不故意说出这番话,如何能叫他加深内疚?若说鞭子能为皮肉带来一时的痛苦,那么内疚则是无形的鞭子,能抽在人心上,使人长久难忘。
哼,要知道她上弦月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得罪了她,绝不会那么轻易就饶过
海之角道:“姑娘放心,在下在楚城中尚还认识些朋友,莫说你是误入其间,即便真是官ji也可月兑去罪藉。”
“你到底是什么人?”上弦月忽地回首,直直地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按楚灵国的法律,充为官ji者,其罪非小,除非有皇帝的赦免方可月兑去罪籍。又或者像夜萱那样,凭自己出色的才艺升为御用乐师,才有被赎身的资格。而海之角竟能轻易的说出那样的话,其身份绝对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