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公道:“若是一般的乐师,若非是我张晋云看中的人,否则即便是首席乐师,我也不会给面子。可是那个醉舞就不同了,她同珞乐师关系匪浅。”
国公夫人插话道:“关系匪浅又如何?那个珞乐师,我就看不出他有哪点好,偏偏你却如此看中他。”
张国公道:“这你就不懂了。自头一眼起,我就知道珞宁绝非是寻常人等。一个如此优秀的琴乐师,却能在弓月城那种小地方屈居多年,若搁一般人岂会甘心如此?从表面看,他云淡风清,可是那份淡然下隐藏的却是惊人的才能。无论是见识,或者是谈吐,以及自身的才学俱是不俗。”
国公夫人道:“我也曾随口问过他这些事,他对我说,官场复杂,他不习惯。”
张国公闻言,付之一笑,道:“若是历经沧桑的老者这样说倒也罢了。但他毕竟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男人。这个年纪的男人最该具备的是雄心万丈,而不有是看破世事。”
国公夫人起先还有些不以为意,闻言也不禁有些疑惑,道:“那他这样又是为何?”
张国公摇头,道:“不知。”
“不知?”在国公夫人的眼中,她的丈夫向来是个睿智的人,似乎还从未有过他所看不透的事。可是现在,在谈论到这个年轻的男子时,他竟然会回答:“不知。”
张国公道:“我是看不透他。开始我确实是欣赏他的琴技,到后来,我却更想看透他这个人。可是偏偏我什么也看到,更猜不到。若说他是沽名钓誉吧,但是名利于他而言却是不值一顾。不懂,不懂啊……”
他话锋一转,又接着道:“还有他身边的人,都非凡者。那个梦澈,虽自称是珞宁的妹妹,但我瞧着不像。她似乎也是颇有来历,可是却偏偏愿意在珞宁身边服侍。而醉舞,到楚城也不过才数月时间,却能一跃成为楚城第一名ji。”
国公夫人不屑地道:“那又如何?还不是个ji女?”
张国公摇头而叹,想再说,却又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已点得如此透彻,她竟然还不懂,当真是枉费口舌。可是转念一想,这些此事女人家也不需要懂得过多。
国公夫人还欲再问,张国公已是苦笑着离开。
外头正是朗月当空,月色凄迷,别样美丽。远处有琴声传来,在夜色中旖旎,格外动听。
可是此时、此景落在张晋云眼中,却如无物。他负手闭目,似已沉醉在琴声中。可是心中却在细细地思量。其实他刚才没有跟夫人说清的是,他之所以如此看中醉舞,还因为她身后的关系网。碧海皇子视她为友,九王爷视她为友,连当今最受陛下宠爱,风头最劲的柔妃也视她为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叫人忽视?
碧海皇子、九王爷、柔妃,这三个人似乎都是围绕着她的,他们之间又到底存着何种微妙的关系?
张晋云思来想去,分明觉得当中隐隐有条相互牵引的线索,待寻时却又不知那线是来自何处。
夜更深,琴声却未停。缠缠绵绵,环绕不去。
灯是孤灯,琴是普通的琴。可是因为他,那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就坐在孤灯下,手按着琴弦。于是这灯,这琴,也因了他的映衬而变得格外不凡起来。
他在抚琴,可是目光始终停留在床塌上的人。
此时的她看起来那么柔弱,像是猫儿般蜷缩在床塌上。脸色苍白如纸,似乎只轻轻一触便会破碎。眉头深深地拧起痛苦,叫珞宁看着狠狠地心疼。
唯有琴,唯有琴声响起时,她的神情才微微有些缓解。
门开,风入。烛光为之一颤。
随风而入的还有“铃铃”的银铃儿声。
梦澈是来送药的,看到珞宁,微头一皱,道:“宁,你都已抚了一天的琴了,不累吗?”。
珞宁摇了下头,算是回答。
梦澈无奈叹了一声,知道说再多也是无用——他平日里虽是个沉静的人,可是一旦涉及到上弦月的事,他便固执的要命,听不进任何劝解。
“笃笃……”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虽是极轻,但梦澈却是一下子便听出来了:“是信灵鸽,我听到煽动翅膀的声音了。”
信灵鸽是低等的灵兽。没有什么强大的灵力,但一夜中却能飞千数千里,且对于道路极为敏感,但凡去过一次的地方再难忘记。所以上流人士家中多养有信灵鸽以传送书信。
梦澈放下药碗,移步,窗一推开,便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迅速地在眼前一闪而过。速度之快,可比闪电。
琴声止,琴弦尚还在颤抖。
待定睛看时,只见那信灵鸽已停留在珞宁的手上。
珞宁抽下鸽脚下的信笺,展开一看——熟悉的笔记,叫他的心随之一颤。可是越往下看,他的脸色就越是沉冷。
梦澈见他神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是谁给你的信?”
“我父亲病重。”依旧是淡然、温和的语气,可是梦澈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心中的波澜起伏。
梦澈道:“是什么病,可严重?”
珞宁道:“信上未说。这么多年来,为了防止信被中途截去,父亲很少与我通信,即使是通信也多是报喜不报忧。可这回……想来父亲定是病得很严重,甚至连字迹都有些打擅。”
梦澈道:“宁,你是要回暮雪国吗?”。
珞宁点头:“母亲病重的时候我未能及时赶回去,以至于天人永隔,想再见一面也难。如今父亲病重,身为人子,怎么能不回?父亲就我一个儿子,常年未能在他跟前进孝,我对不起他……”
梦澈道:“我陪你一道回去,或许我的医术还能起点作用。宁,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起程吧。但是……”珞宁略一停顿,转眸看着上弦月。目中有深深的不舍。
梦澈道:“月儿这两天的已经有所好转了,到明天就该醒了。不如,我们等她醒了再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