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回道:“城楼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所以守不守得住,不是由几面城墙来决定的,而是由守城的人来决定的。”
楚星昕笑道:“说得不错”
旋即又是神色一正,问道:“依你之看,我可能守得下?”
上弦月不假思索地道:“一定能。非但要守下这座城,还要夺回先前失去的城池,将蒙西军驱出楚灵的国境。如此一来,你方才算得上是凯旋,也才能叫楚星晖寻不到你的短处。”
楚星昕道:“你倒是比我信心满满。莫忘了,在此之前我可是楚城中有名的酒馕饭袋。”
上弦月笑道:“你也说了,‘在此之前,而非现在。”
楚星昕问:“现在又如何?”
上弦月道:“现在你是统帅,对于战事的胜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更何况,先前那酒馕饭袋的模样也只是你的伪装。而那份伪装之下的,却是精通兵法大帅之材。”
楚星昕道:“哦?何解?”
上弦月遥手一指,“典昌城就在前方,若搁了别人,自然会毫不犹豫的进城。而你却将大军隐藏于山坳中,非但不入城,甚至连典昌城城主都不知道你已兵临城下。这是为何?”
她一笑之后,不等楚星昕解释便自答:“因为你怕城中会有敌军的奸细,所以要先隐藏兵力。这是其一。其二,我若猜得没错,你是想以静制动。”
楚星昕静静地听她说罢,方才道:“知我者,果然只有你上弦月一人。难怪在我停军于山坳的时候你一直没有问什么,原来早已是了然于胸。小猴子,依你之见,我这样的做法可好?”
上弦月道:“我自然是赞同的,否则早已出口阻止。典昌城城池低矮,再加上年久失修,工防不固。小打小闹倒也罢,一但临战,便如豆腐般脆弱。与其被动地躲在那里等候强敌,倒不如伏在城外。蒙西军士气正旺,想来他们很快便会攻到此,到时再来个以逸代劳,倒是上上之计。”
楚星昕道:“不错,正是以逸代劳之计。只是此计也有些凶险。万一敌军窥出些端倪,预先做准备,便大大不妙。要知道,我们这五万多人,说多不多,但一路之上,哪怕再小心,行军总是有迹可寻。而我军的实力如何,不需我多说你也知道。相较之下蒙西军却是兵强马壮。即使他们不知道我们计策,以我柔弱之师,迎彼精悍之军,也是胜少败多。”
上弦月也开始愁眉。他们所带来的士兵对于自己的实力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一路之上士气低迷。若非楚灵国对于逃兵的处罚十分严厉,再加上楚星昕极力维持,只怕到不了典昌士兵早就逃光了。
所以,这第一仗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若胜,则能激起士气。反之,则士气更低,从此一蹶不振,再论莫其他。
“第一场战,只能胜而不能败”楚星昕的声音低沉,却锵铿有力。然而这一句话中又隐藏了多少的悲凉?
一场战争,牵连着的不光是家国命运,还有他自己的命运。
若是失败,他即使没有战死沙战,也必将被以指挥不当而论罪。夜萱白白的成全;海岚白白的付出一片真情。
他又如何能败得起?
要如何取胜呢?如何胜?
上弦月脑中不停地盘旋着这句话,从前看过的兵书中的内容不停地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忽地,她灵光一闪,道:“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含笑的美眸,闪着狡黠的光。
楚星昕却未能明白她话中的深意,面带迷惑。
上弦月道:“既然怕他们窥出咱们的虚实,倒不如咱们主动把虚实亮给他们看。”
楚星昕似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指……”
上弦月见他有所顿悟,笑道:“不错”
夜色迷蒙,冷风又起,拂过山坳下的林子,簌簌作响,像是轻灵的欢笑在夜穹下响起。
回风谷在距此五百里开外,虽已是三更半夜,又在这荒野之处,本该是十分寂静的。可若仔细聆听,便会听到马嘶之声低低传来。间中还交杂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月,无声地自浓云中滑出,谷中为之一亮。于是借着皎洁的月光,清楚地看到谷中密密地扎起了个个的行营。有手执利刃的兵士不时地巡逻,也不拿火把,营中更无任何灯光。若非仔细看,还以为那行营只是一座座的小山包。
主帅的营帐就在整个营的正中央,从外头看并无任何特别。而里面却是灯火明亮,只因外头罩了不透光的厚布,里头的光再亮也透不出来。
虽已是三更时期,但营帐内的人却似乎已忘记了时间,议论得热火朝天。
主帅正是张晋云,他此时已卸去了一身会儒雅的文士装扮,换上了青铜铠甲,显得赫赫威风。他面前的桌上平展着一幅地势图,上头各个重要的城池都被标识出来。他一边听着手下的议论,一边观看着地图。神色看似淡然,心中却是百般思虑。
虽然他带来的是楚灵国的精兵强将,但多年未战,手下的人只惯于纸上谈兵。而现在突然被拉到战场上,迎战强敌。不管是对张晋云本人而言,还是他手底下的兵将都是种考验。而这种考验出是只能成,不能败。否则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现在,九王爷领兵在前头吸引敌人的目光,他的精锐之师在后面徐图,力求一击致胜。
而这胜要如何胜,如何胜得漂亮?这是莫大的强题。
一路之上,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只能夜间行军。快到边境,唯恐离得太近会被敌军察觉,所以在离典昌城五百城外的回风谷中扎营。夜晚,连灯都不亮。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消除痕迹。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下一步该如何走?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当然是马虎不得,所以张晋云不顾行疲劳,连接召集手下人,商议军事。
可是议论来议论去,也不见一个有效的法子。
又听一个副将起身禀道:“我军兵多将广,众军士又摩拳擦掌,一心想在沙场上建功立业。主帅何不趁此时士气正高,一鼓作气,直捣敌巢?”
张晋云抬头扫了一眼,只见说话的是个年纪极轻的小将。心中冷嘲不止:这些人多是受祖荫所庇方才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自小都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即吃不了苦,又没有什么经验与能力。之所以被派来,也只因楚星晖想用实战多培养些武官。而这类的人,在张晋云手下之将中占了三分之一。平日里占进威风,到正经时刻一开口,说出的话都是这般可笑。
张晋云心中叹气,面上却是不露半分不悦,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此计不妥。诸位可还有别的良策?”
明显把注意力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那小将哪里肯忍受这样公然的蔑视,心中大为不服,面上也毫不保留地显现出来,道:“此计有何不妥?我军兵源齐备,又士气高涨。正该一鼓作气才是。若是再等,士气便会渐渐低迷。总是犹疑不决,叫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等俱战,所以躲在这谷里不出呢。”
张晋云本是想给他面子,所以并不愿当着众将的面多说什么。可恨的是这小子明显一副被老子宠坏了的模样。不但不懂得察言观色,还自作聪明。那话里话外,明显就是在说张晋犹疑不决,胆小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