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师父打我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还有一次,师父教了我一个词——好死不如赖活。
我很诧异,便问:“您这样‘赖活’,未尝便比‘好死’来的舒爽。为什么不选择‘好死’?”
师父听后很愤怒,打了我:“懦夫!”
直到很久以后,师父死得连渣都不剩时,我才体会到他那份“赖活”的勇气,也终于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打我——他并不是因为我咒他死,所以才愤怒。笑话,作为一个从小在杀戮中长大的黎族勇士,怎么会忌讳愚蠢的“生死小节”。他的愤怒,是因为我没有理解他“赖活”的深意!
“生,有时候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情。但如果连这种苦都能承受,你才会成为真正的勇士。”这是师父打我后,对我说的话。而后来我终于很辛苦的找到了一个很够准确表达那种痛苦的词——生不如死。
事实上,生不如死的生活,不止是我师父的晚年。我自己的青壮年,也差不多是在这种状态下度过的。因此我经常怀疑师父是不是有意的将自己的痛苦加注到我身上,以此达到某种“我在痛苦,也有人陪着我痛,我并不孤单”的邪恶趣味。
只是,直到师父临死,我仍然没机会证实这个猜测。
但如果说在“生不如死”的修炼中,最快乐的事,则莫过于每一年的熊神诞辰了——那,也是我们黎族人一年中最隆重、最欢愉的日子!
因为那既是我们的新年……也因为每一次,族长都会带领最强壮、最勇敢的勇士,潜入苗族境内,为我们抓来祭品——“两脚羊”。
哦,我必须解释一句,那不是什么只有两条腿的羊,或者是变异的,能够像人那样走路的“羊人”。那只是一条条的苗狗罢了……
每一只抓回来的“羊”……是的,在我们黎族人眼里,那只不过是一只只和我们长得差不多的牲口……我们都会很用心的洗干净,然后在熊神诞辰的正午,在烈日和熊神的照耀下——“生祭”。
“生祭”的过程很神圣,我们一般会剖开“羊”的月复,当然,“羊”是被绑好的,否则一只乱动的祭品,熊神也许会不喜欢的,不是吗?
剖开“羊”月复后,最佳的,就是让“它”挣扎半个时辰。这样,“它”的歌声会持续很久,并传得很远。我们黎族人相信,伟大的熊神一定能听到它,并且感到喜欢。当然,若是熊神大人正好在打盹儿,看不见、听不着,那么我们作为他座下最卑微、但也最虔诚的仆人,也未尝不能代替他欢呼一下。
尤其是看到那一只只“羊”,因为挣扎而将伤口挣大,鲜血、小肠、内脏,一点点的掉落出来,洒湿了祭坛,最美妙的是在冬天的寒冷中,热血的滴答声,伴着热气;“羊”在临死前竭力的嘶声,那样的委婉……陶醉啊!
因此,想要达到这种最佳的效果,剖下去的那一刀,便十分的讲究了。不能太狠,因为那样祭品会很快就死掉,又或者歌声很短,便少了许多神圣和动听。
当然,浅了也不行。半个时辰的生祭后,如果祭品没有去到熊神的身边,那便是对熊神最大的不敬。所以很多“奉刀者”——就是剖那一刀的人,宁愿选择下手重一些,也不会冒着开罪熊神的危险。
只是,就我心深处而言……即便真的下刀轻了,没把祭品搞死,熊神也未必真的会怪罪。否则两百多年下来,熊神如果真的这么灵验,为什么又不出来保佑我们呢?
但这些话,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可我猜,很多人未尝不会这样去想,不是吗?
然而不管怎么样,很多人其实都明白,这项持续了几乎两百年的祭奠,不过是我们尚且渺小、懦弱、微不足道、敢怒不敢言时的一些小小泄愤。即便再怎么美化这种行为,也顶多说成是“卧薪尝胆”——哦,熊神在上,我赞美汉人的文化!太精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