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必要的,我不是为这里一个人活着的,我还有我的妻子和孩子
我跑过去后,见到床上两个浑身滚烫的孩子,我也吓坏了。我从来没有照顾过孩子,连病人都没怎么照顾过。和皮休在一起的时候,他照顾我居多,对于照顾病人,一点经验都没有。
看两个孩子烧得小脸通红,还不停地吭唧几声说着胡话,更是让人担心。孩子在昏睡中还在唱着《数鸭子》,那是我小时候唱过的歌,现在我的孩子也在唱。看到他们,我就想起小时候父母照顾我们的情景,除了对夏雪和孩子愧疚,还有对远方父母的愧疚
夏雪居住的地方距离医院不算远,时间紧迫,我们就一人抱一个孩子跑过去。
孩子送到医院急诊室以后,被诊断是腮腺炎引起的高烧,我这才发现孩子的两腮有些红肿。夏雪一个劲儿地自责,说不该把两个孩子交给隔壁王女乃女乃照顾,她家的孩子也是腮腺炎,但没这么严重。
孩子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半夜就突然烧了起来,让夏雪怎不紧张?
等给孩子看完病,被安排到病房,打上点滴,悬着的心才算放回了原位。因为高烧的缘故,打着点滴的两个孩子在睡床上睡得并不安稳。
医生离开后,夏雪愧疚地看向我,“对不起,本来不像给你添麻烦的,半夜里发现两个孩子都在发烧,我真是吓糊涂了……”
外边的雨下得很大,不停的在打雷闪电。
看着头发和衣服都在滴水的夏雪,听着她歉意的话语,我心里说不出的沉重,宁肯她不要对我这么客气。
“我没事……”我递毛巾过去,“你先擦擦身上的水吧别感冒了”
“你衣服也全湿了,我不知道你会直接跑过来。我给彩铃打电话的时候,她关机了……”
我知道这些年彩铃给了夏雪和孩子很多照顾,作为孩子的父亲,我竟然什么都没有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做过,此刻心里只剩下自责和愧疚。
“以后有什么事情,给我电话”看着两个昏睡的孩子,还有一脸张皇的夏雪,我说不出的心疼。
“齐林……”夏雪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我是孩子的父亲……”说到“父亲”二字的时候,我就显得底气不足,我还配做父亲吗?
夏雪用毛巾擦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我们看着孩子,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夏雪守在病房里,我到外边过道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没有烟,就看雨。
到早上的时候,彩铃急匆匆赶来了,见到我竟然有些吃惊,“原来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夏雪一个人把孩子送医院来了,吓我一跳”
夏雪见彩铃来了,又是觉得很抱歉,“真不该那么晚给你电话,又让你担心了”
“我一般情况下是不关机的,昨晚手机没电了,没想到孩子们会病了。等早上醒来,才发现有好几条未接来电。”
刚才听到夏雪接电话,大概就是彩铃打过来的,知道孩子们住院了,就赶紧赶过来了。
“医生说是病毒性腮腺炎,发现的及时,等高烧退了就没事了。”夏雪解释着。
“我来看看我们的小宝贝,真不成你和孩子搬我那边住好了,反正我家新换的房子,还有一个客房在空着。”彩铃说着话进了病房。
彩铃和夏雪说得热闹,我反倒成了外人。彩铃一进病房就模模这个亲亲那个,心疼得不得了,就像是她自己的孩子一样。我这个做父亲的对自己的孩子,也没有这么亲热过。
这时候孩子们已经醒过来了,见到彩铃就很乖巧地喊着阿姨,如果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打着吊针,估计早就跳起来跟彩铃亲热了。
早上孩子们见到我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小美认出我来,向我说,叔叔好
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在孩子的眼里,我只是一个见过却不熟悉的叔叔。
孩子们对彩铃的依恋远远超过了我,这样的我,已经被他们摒弃到了他们的世界之外,我不是外人是什么?
我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看着他们,不愿意进去打扰他们。
这时候,孩子们已经开始吃彩铃带过来的女乃糖了。
一刻钟后,彩铃出来了,见到我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走廊里,就在我旁边坐下,“出什么事情了,你不是和皮休在熊林那边,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你真不管夏雪他们娘仨了,难得你肯尽一尽做父亲的责任。”
见我抱着脑袋不吭声,彩铃用胳膊肘捣了捣我,“你和老哥到底怎么样了?孩子的事情,和他说了吗?”。
我摇了摇头。
彩铃叹了口气,“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事情总要解决的吧”
我何尝不知道问题总要解决的,可是现在我脑子里一团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孩子在一天天长大,靠夏雪一个人,肯定是不成的。她为了过来照顾你,把工作都辞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得很辛苦。夏雪的性子很倔强,轻易不肯让别人帮忙,有很多事情她都一个人处理,不到万不得已,连我都不会找。她这几天一直在找工作,估计是因为忙着找工作,才把孩子托给别人来管,结果照顾不周,孩子才生病的。”
这些夏雪一点都没和我说过,我不由地又是一阵自责。自己如果有一点脑子,也该想到这些的,还用别人告诉我吗?
“夏雪太辛苦了,过得太难了。这些话我原本不该说的,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但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再这么艰难地拉扯着孩子生活。”彩铃满脸的无奈,“其实,有的时候我挺佩服夏雪的,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抗。虽然过得辛苦,但毕竟和孩子生活在一起,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同样是母亲,我就太狠心了,自己的孩子,一次也没有去看过……”
我错愕地看着彩铃,没想到她会突然间提起她和安志炫的孩子的事情。
“虽然我恨那个男人,但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我真怕一旦见到孩子,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彩铃的声音有些异样,“既然付不起做母亲的责任,不能给他幸福,还是让他跟着父亲来过比较好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小仁和小美就是我的孩子,他们很依恋我,对我很亲。”
一提起小仁和小美,彩铃的脸上就浮现出温柔的神色。
彩铃抬头看我,“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选择不同的幸福,也不会因为选择一种幸福而失去另外一种幸福。”
彩铃正和我说这话,手机响了,接通后,我听到里边隐约传来皮休的声音,身体就僵住了,心跳地厉害。
“老哥,有什么事情?”
皮休似乎在问我的事情。
彩铃看了我一眼,对皮休回答,“齐林他没事,我见着他了,你别担心,不用找了。要不呆会我让他把电话打给你吧”
等彩铃挂了电话,看我,“老哥正在找你,都快找疯了,你的手机呢?”
我从裤兜里模出湿淋淋的手机,已经无法开机了。
彩铃叹了口气,“你和老哥好好谈谈吧,这样躲着也不是个办法。”
我的脑子里一片凌乱,我真不知道和皮休怎么讲。
这原本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却成了所有人的烦恼。
孩子是无辜的,我不希望他们幼小的心灵会留下什么阴影。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是放弃,还是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一切都需要重新思考。
“我们的人生已经错得一塌糊涂,无可救药了,现在应该为孩子好好想想了,他们那么单纯那么可爱,残缺的爱原本就是一种伤害,即便你要放弃他们,也要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早做决定。但你要想清楚,一旦放弃了,就很难再有机会拥有他们的信任和爱戴”
在彩铃眼里,我大概已经无可救药了,在她看来,我大概会一直和皮休在一起。
是啊我们人生确实已经错得一塌糊涂,而自己尚且不曾觉醒
孩子们纯真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们心灵暗处的窗子,给了我救赎的机会,我要不要窗开心扉,接受他们,开始新的生活呢?
从见到他们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无法放弃和抗拒了小美,小仁,我这样一个糟糕的父亲,你们能够原谅和接受吗?
彩铃走后,我呆坐在窗前,扭着脖子,仰头看天上的白云。
夏雪安顿孩子们乖乖躺好后,从病房里出来,走到我面前。
我回头,她在我旁边坐下来。
“不用担心我们,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吧医生说没事,过几天孩子就可以出院了。”夏雪像往前一样温柔平静。
“夏雪,我……”
“其实,当初那个错的人是我,是我任性地打扰了你的生活。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们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夏雪,别这么说……”我说不出的难受,明明是自己不负责任,连累了别人,现在却是夏雪反过来自责。
“有些话还是说出来好,我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这一次,又给你增添了很多麻烦,不会以后不会了。”夏雪的眼里含着泪水,声音有些哽咽了。
我握过夏雪的手,感觉她的身体在发抖。
“你放心,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的,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齐林……”夏雪抬头错愕地看着我,随后紧张地摇头,“你误会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用孩子留住你,或者是别的意思。”
我握紧了夏雪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
大颗的眼泪从夏雪的眼中滚落,我揽过夏雪的肩头,将她因为哽咽剧烈颤抖的身体揽入自己的怀中,夏雪的脑袋抵在我的胸口,像个孩子一样,低声地啜泣。
我轻轻拍打夏雪的后背,低喃,“对不起,让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