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要举办美食大会?”听到这个消息,江小雨着实震惊了一下,忍不住月兑口而出。随即看到江怀面色不善,才发现自己打断了父亲的话,偷偷向江泓吐下舌头,端正坐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犹如老僧入定。
江泓见了她这副古怪模样,心中想笑却又不敢,只好用手掩着嘴,假装咳嗽两声。
“没规矩。”江怀先是瞪了江泓一眼,跟着对江小雨冷声斥道。
江氏正在一旁绣着一方蝶恋花的锦帕,闻言捏着银针,秀眉微皱,柔声嗔道:“才多大点儿事情,也值得跟孩子发这么大脾气?”
这样的情形最近在江家时常出现,江小雨也发觉父亲对自己异常严厉,简直到了动辄得咎的地步。母亲却是越发温柔,呵护备至。甚至连竹子叔似乎也不大对劲,以往自己说上半天,他也不吭一声,这几天竟然变得,每隔七八句话他就会答上一句。这些变化虽不明显,却也令她隐隐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变故似的,难免有些不安。
“慈母多败儿。”江怀照例冷哼一声,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向江泓说道:“府台大人言道,今次太子与大皇子至封神台祭天之后,还要在麟州城逗留三日。府台大人的意思是,在这三日中,兴办一次美食大会,最后由太子和大皇子评出最佳的三道菜肴,以示与民同乐之意。”
江小雨心中不满,低声嘟囔道:“府台大人可真闲在……这都谁想出来的馊主意呀?”
这个世界的人只是不知道辣椒可以用来烹饪而已,并不是没见过这种植物。江小雨心知一旦醉仙居推出辣菜系列,很快就会引起其他酒楼、菜馆的注意。紧跟着就会有人开始研制各种辣菜,来分一杯羹。
花开堪折直须折。既然醉仙居不可能垄断辣椒,那么就更要好好把握这短暂的时间优势。她本想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借鉴前世的见闻,在醉仙居弄一个麻辣特色美食节,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最大限度提升醉仙居的名气和人气。可谁想到官府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官府兴办美食大会,由太子和大皇子作为评委……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可事实上,这种大型官方活动,哪怕其中没有猫腻,最终出尽风头的,也多半是早就声名显赫的名楼名厨。醉仙居既没有百味斋、天然居那种百年老店所积累的名望,也不像西风楼那般与官府关系密切,想要在这次美食大会中月兑颖而出,就只有靠出奇制胜。
江小雨眉头紧皱,正在冥思苦想,忽然间托托两声轻响钻入耳中。不经意间转头看去,原来却是江泓在侧头沉思时,习惯性的屈指轻轻敲击桌案。她脑中灵光闪现,忍不住一拍脑门——真是犯傻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差点儿忘记了。
“爹,我忽然想起有点事情要做。”江小雨边说边在椅子上不安分的扭动两下,以表达自己急切的心情。
江泓闻言眼光一亮,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跟着道:“父亲……”
江怀看看女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去吧去吧。”直到再听不见兄妹二人的脚步声,他才放下茶杯,转头对江氏低声说道:“那件事情两边都在等答复,我们当真不闻不问吗?”。
江氏把绣花针猛地扎在帕子上,气鼓鼓道:“怎么问?难不成这件事,你跟我真能做得了主?首阳也就算了,我只是纳闷,那边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当初他们那种态度,竟然还有脸跑来抢孩子!”
“秀秀……”江怀咳了两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他们已经找了小雨十二年。今次只怕是势在必得。”
乍一听到夫君唤自己的闺名,江氏愣了一愣,霎时间仿佛回到了未嫁人时,她眼中闪过一抹如少女般顽皮、狡黠的光芒,随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笑问道,“势在必得?只怕没那么容易。你猜那个人会怎么做?”
此情此景,让江怀忽然想起当年和妻子初定情时,她也是这样嫣然一笑,然后自己往往会被整得很惨……他自然知道“那个家伙”指的便是竹子,笑叹道:“还能怎么做?那家伙宠起孩子来,比你还要厉害,只怕最后何去何从,还是要小雨自己做主。”
“那样最好,谁不服气就找他死磕去。”江氏拈起绣针,得意道,“闺女是我养大的,我才不信她舍得离开咱们。”
蹄声得得,似缓还急,一路向麟州城东驰去。车厢中,江小雨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衫子,侧坐在靠近车窗的位置,左腿盘在椅上,右腿自然下垂,女敕绿色绣着黄色小花儿的鞋儿随着马车行进的韵律,漫不经心的摇晃着。她怀里抱着只雪白的猫儿,将遮着窗子的青布帘拉开一条窄缝儿,好奇的向外看去。
江泓抬手用折扇在她肩头轻轻敲了一记,温声道:“你呀,就不能老老实实坐一会儿吗?”。
江小雨转过头来,朝他扮个鬼脸,不满道:“坐着有什么意思?落玉坊离得又不远,要我说咱们应该一路走过去才对。这样坐在车里,有热闹也瞧不见,闷也把人闷死了。”她上辈子被毒伤所困,老老实实“坐”了二十年,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四处走走逛逛,最好把上辈子错过的风景、人物、故事八卦,也一并补偿回来。
江泓不以为然道:“你也不是第一次出门,同样的街景儿,看了几年还没看够吗?”。
“谁说是一样的?俗话说‘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嘛。”江小雨笑眯眯道,“而且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八卦,缺少的只是发现八卦的眼睛。我刚才就瞧见……”
她正说得兴起,冷不防肉包“喵呜”一声,身子向前一挣,柔软的细毛蹭了她满头满脸。江小雨侧头避开,将猫儿拉了回来,却见肉包喵喵连叫数声,爪子兀自一下下抓着青布帘子,笑骂道:“你这小馋猫又瞧见什么好吃的了,急成这样?”她被猫儿逗得好奇心起,再次拉开帘子,向外张望。
江泓见了,不禁抚掌大笑道:“这才叫有其主必有其猫呢。”话虽这样说,目光却也跟着投向车外。
马车刚刚经过之处,是一间名为“揽月楼”的酒楼。远远的只见二个身材健硕的伙计,将一名灰衣老汉架出门外。随后跟出个掌柜模样的肥胖中年人,带着几分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的语气,道:“我说老爷子,咱们是瞧着你岁数大了,不跟你计较。适可而止吧,做人不能蹬鼻子上脸。”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老汉奋力挣月兑两名伙计,不料脚下一个踉跄,幸而有个伙计眼明手快,及时拉了他一把,才没有跌倒。那老汉随即摔开伙计的手,指着揽月楼的大门跳脚大骂起来。
马车渐行渐远,江小雨只隐约听到几声粗哑的叫骂:“……你个王八羔子……忘恩负义的臭贼……不得好死……”至于究竟何人忘恩负义、怎样不得好死,却终因离得远了,被街上喧扰的人声一冲,无法听得真切。
江小雨放下帘子,反身对江泓笑道:“这老爷子气成这样……他得从菜里吃出多大一只苍蝇啊?”
江泓跟着打趣道:“那苍蝇十有八九还是从羊肉锅里吃出来的。”
对此,江小雨深以为然。酒楼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有人闹事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何况揽月楼最近凭借一道“羊肉锅”声名鹊起,风头太盛,难保不会招人妒忌。江小雨还记得,当初“杯莫停”刚推出时,醉仙居也没少被人捣乱。
说笑间马车停了下来。江泓才刚说了声“到地方了”,江小雨便抱着肉包跳下车,还没来得及去看周遭景物,耳中只听听蹄声隆隆。她循声看去,却见两匹白色骏马,拉着一辆马车,旁若无人般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