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我是骗了你。”江氏直言不讳，“竹先生的原意，是让你在首阳派和魔宫之间，挑选一个。仙魔两道，对立了几千年。若是只为了划清界限，魔宫当然是一个好选择。但是你以后还要过日子的，抛开魔门内部那些糟心事儿，一旦身为魔门中人，想要在西崎州之外立足，也会十分艰难。”
江小雨点点头，道：“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其实就算让我自己来挑，结果也是一样，我不会去魔宫的。”
若说以前，江小雨对于魔门还抱有一些幻想，但经过血尊者这件事之后，她连这点幻想也没有了。血尊者为了修炼吸血杀人，甚至连亲生儿子也不放过。而白虎救血尊者是为了心境圆满；困血尊者是为了心境圆满；最后不动声色的暗放血尊者，借江小雨的手杀掉这个心月复之患，依然是为了心境圆满，突破天仙境界。
经此一事，江小雨也看明白了，那种慷慨坦荡的大魔头形象，只存在于上辈子的小说、电视剧之中。魔门之中当然不会全都是奸险小人，就像仙道之中，未必都是正人君子一样。但两相比较而言，行走江湖时，有个名门正派的头衔，自然要方便许多。
两权相害取其轻。这就是江小雨选择的标准。若是给曲流觞知道了她的真实想法，定然会十分郁闷。
江氏见她表情不似作伪，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能明白，我很高兴，但是你要记住，到了山上，千万不要让人看出你这份心思。还有，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不要随便相信。”
江小雨侧着头，眨眨眼，奇道：“连师傅也不能信吗？”。
江氏垂目思索片刻，决然道：“不错，连他也不要轻易相信。这世上人心最难测，什么人都有可能会害你。娘讲个故事给你听。”
“娘平时很推崇那醉鬼的，为什么会这样说？”江小雨心存疑问，口中答应一声，伸手捉过猫儿，乖巧的坐在一旁。
江氏略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家乡遇到旱灾，赤地千里。为了生存，爹娘便带着我逃荒出来。偏生那时候世道又不太平，没多久我们便碰见一伙逃兵。在那个时候，兵就是贼，他们抢光了我们的财物、粮食，还要轻薄我娘。我爹娘反抗，被他们杀了，就在他们要杀我的时候，一个道姑从天而降，杀散了那伙逃兵，将我救了。后来她见我可怜，便收了我做徒弟。”
江小雨插口问道：“那位道姑是首阳派的？”
“不错。我师傅是上一辈首阳派的长老，论起辈分来，正是如今那位林掌门的师叔。”江氏摆摆手，示意江小雨不要再插嘴，继续道：“师傅只有我一个弟子，待我当真是情同母女。记得有一次我病了，突发奇想要吃蛋羹，她平时从不下厨，那一次竟然去跟火工道士请教，亲手蒸了蛋羹来给我吃。后来我修为到了人仙境界大成，始终无法达到圆满，师傅说我在山上闭门修炼，难有进境，要我下山历练一番。也就是那一次，我遇见了你的养父。”说到这里，江氏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红晕。
大八卦呀江小雨两眼发光，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肉包则在一旁，用爪子捂着眼睛，娇羞地：“喵……”
江氏心中一羞，啐道：“小小年纪不学好。”顺手拿起一块甜瓜，堵住猫儿的嘴，定了定神，这才继续说道：“那时你养父是魔宫中人，我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说来也怪，那一次我本是下山历练，并无特定目的地，所以也就没有固定路线。可是那一路之上，每隔三五日，便会遇见他一次。”
这就是缘分呐。当然，也有可能是江怀故意制造的“邂逅”。江小雨心中感叹，只是为了防止江氏恼羞成怒，才没敢说出口。至于仙魔相恋这回事，她现在已经免疫了。
只听江氏续道：“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们交了几次手，每一次他都被我打得大败而逃，狼狈不堪。直到后来，我听说一座山中出了妖孽，前去除妖时遇到危险，他突然出现，救了我一命。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修为高出我不止一筹，只是一直都在让我而已。那蛇妖身负上古异种血脉，着实厉害。我们二人联手，好不容易才将那蛇妖杀死，自己也受了重伤，只好找了个山洞养伤。”
江小雨心中暗笑：原来老爹这么会泡妞，又能做小伏低、又能英雄救美，这一番山洞养伤，自然是日久生情啦。
江氏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带出几分甜蜜之色，道：“就在那段时间，我发现原来他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渐渐的，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少，相处也越来越融洽。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我心，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便连夜偷偷离开，回了首阳。谁知道他竟然追了来，叫我跟他走。那时候我已经把首阳当成了自己的家，当然不能就这样跟他走了。我心里很乱，师傅看着我从小长大，对我再熟悉不过，当即就给她瞧出问题来。我一直当师傅是我亲娘一般，她略略一问，我便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江小雨试探着问道：“然后她就生气了？”
“没有。”江氏摇摇头，道：“我当时也以为，师傅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她只是愣了片刻，便对我说她要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跟着便去了静室。我心中忐忑难安，在静室外面跪了一夜。第二天日出时分，师傅开门出来，对我说‘为师要见见那人，看看他心地如何，是否真心待你’。我见事有转机，自然喜出望外，当日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怀哥。仙魔两道对立数千年，本来怀哥对仙道中人并不相信，但他也知道我和师傅感情深厚，若是要我背师私奔，就算我不会后悔，以后的生活难免也会有遗憾。如今难得有一个，能名正言顺在一起的机会，师傅又说见面的地点，由他来选，便也没有拒绝。”
“还好这位前辈很开明。”江小雨由衷的松了口气。难怪江氏夫妇能在首阳山下过太平日子，想必是江怀见家长成功，得到了娘家人的认可。
肉包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见江小雨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也跟着开心地抖抖耳朵。
看着那一人一猫的表情，江氏面上忽然现出几分悲苦之意，说道：“当日师傅与怀哥相见，初时还有些敌意，到得后来她也说怀哥心地坦荡，并非坏人，便去了成见。两个人相谈甚欢，后来怀哥同意为我隐居避世，师傅便为我们定下了婚期。回山的路上，师傅说了许多我小时候的事情，到后来又叹息说仙魔相恋，毕竟难为世俗认同，婚事只能从简，怕委屈了我。”
“那天晚上，师傅亲自送我回房，看着我睡下才离开。我心里想着，很快就要离开首阳、离开师傅，心中酸楚，辗转难眠。到了半夜，我想要倒杯水喝，起身时却发现头脑昏沉，四只无力。我知道自己是中了暗算，急忙运功疗伤，不想这一运功，体内真元却完全不听使唤，反而向外散去。”说到此处，江氏收回目光，看着江小雨问道：“你猜那是什么缘故？”
江小雨本来就觉得，这件事越听越不是味儿，那道姑回到山上的行为举止，简直像是欠了徒弟什么，想要补偿一样。听江氏这样问，她心中悚然一惊，月兑口而出道：“难道是你师傅动了手脚？”
“你这娃儿倒是聪明。”江氏苦笑道：“可当时我却全然没有怀疑过师傅，还担心师傅也受了暗算，勉力提气飞奔出去，便是饮鸩止渴，那也顾不得了。到了师傅房中，我果然见她瘫软在床，忙提醒她不要运功疗伤，以免真元外泄。师傅见我一身功力，已经散掉了十之三四，却没有后悔之意。她很欣慰地夸我有孝心，又说将来会传我更加精深的功法，来弥补今日的损失，还要让我继承她长老之位。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心中隐隐泛起一丝惧意。便在这时，只听外面脚步声响，像是很多人在聚集一般。我问师傅发生了什么事，师傅淡然答道‘那是我首阳弟子，要去除魔卫道’。”
说到这里，江氏语音略带哽咽，双目望向首阳山的方向，呆呆出神。江小雨知道那一夜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定然很大，若不是为了提醒自己，她也不会说出来。便坐到江氏身边，左手握住她的手掌，右手在她背后轻抚，想要稍微安慰她一下也好。
江氏把江小雨揽在怀里，过了半晌，才继续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哪里还不知道师傅的意思？我立刻想到，既然师傅会对我下手，又怎么会放过怀哥？我挣扎着向外奔去，但只跑出两步，便被师傅一指点到。我质问师傅‘为什么要骗我？师恩深重，你便打我、骂我、罚我，甚至一掌打死我，我都毫无怨言。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利用我去害他？’”
江小雨心中叹息，虽然明知这师徒二人的矛盾，只在于正邪之争，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师傅怎么说？”
江氏道：“她只说我是被魔头迷了心窍，以后清醒过来，便会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后来师傅把我关在房里，过了几天，曲师兄来看我，见我不吃不喝，便冷笑道‘那魔头当夜虽然侥幸逃了，但也被困在大东山里，撑不了多久的。你若要再执迷不悟，就是把自己饿死了，也不会有人可怜。’首阳山附近两条山脉，被称为大东山和小东山。听他这样说，我心里便有了计较，觑了个空，一掌将他劈晕，逃了出去。那一天首阳山中戒备出奇松散，我顺利逃出山门，正在暗自庆幸，忽然一人从天而降，截住我的去路。”
^^^^^^^^^^^^^^^^^^^^^^^^
感冒了，很难受，码字各种没状态。昨天的更新，墨墨会尽快补上。
扑向枕头之前，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