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坠夕阳,漫天的红霞景象,晕红的光辉弥漫着整个临河城。在冬日里,这种夕阳也是少见。
钟静好坐在马车之上,用手指挑开蓝布帘子,眼神怔怔地往外看,临河钱庄大门两侧挂上了灯笼,在寒风中吹得摇摇晃晃。街道上行人少了,路过者都是匆忙赶路,许是有个家在等着他们归吧。
“马上就要春天了。”钟静好看着路旁冒出新芽的树枝,“我还答应齐樱子待到三月份时,带着她去油菜花地……”
钟静好心里空落落的,眼角划下泪,却是无心思去擦。
这会儿林寒山应该是看到了放在他门口的地契,林家戏班保住了,这不是最重要的吗?她为什么要哭,她应该高兴才是。只希望林家戏班那些待她如亲人的人,能够原谅她的不告而别。她真的不知道这荒唐的局面应该如何向他们说明。
更是怕他们以卵击石,他们是斗不过财势雄厚的陈府的……
钟静好望着那钱庄内,那修长的身影即便是在众人簇拥围绕,仍是那副疏远而尊贵的气势。他低垂着眼睑,正在仔细地看着刘掌柜手中递来的账本。
似乎是感觉到了钟静好的目光,陈铭烨那清冷的目光也是朝马车这儿望来。钟静好赶紧放下帘布,吸了吸鼻子,蹲在马车的最角落。
“三少爷,现在天色已晚,夜路也不好赶,要不再留在临河城一晚。明日再走如何?”马车外响起了刘掌柜的声音,看来很是关心他的主子。
“不了,家中还有要事未处理。你们进去吧。”陈铭烨淡淡地拒绝。
过了半响,车帘被掀开,陈铭烨手撂着长袍,弯身坐在了钟静好的对面。
钟静好并不搭理他,只顾看着自己的手指。并赌气地想,陈铭烨是再次囚禁她,让她失去的仇人,即便是委身做了妾,她也是不会让他开心,她要成为陈铭烨心中的一根刺。
接而伙计又往马车内送了一叠的书册,当看到车厢内的钟静好时,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拘于陈铭烨不苟言笑的气势,也是不敢多问。
陈铭烨上了马车,也是不理会钟静好,闭着眼睑,养起神来。
随着一阵扬空鞭响,骏马长嘶了一声,马车缓缓地动了。
钟静好也不顾僵持的气氛,赶紧掀开帘子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孔也渐渐的模糊,直至出了临河城外,那红漆大门、石墙望楼隐藏在黑暗之中。
她过往的六年生活,就这么慢慢地抽离。而她的未来就像是这黑夜般,渐渐吞噬着她的勇气。
钟静好极力忍着泪水,但终究还是划过脸颊,怎么止也止不住的呜咽。
钟静好哭得累了,便是昏昏沉沉的睡去。
漆黑夜色中,骏马在野外的驿道上疾速奔驰,空旷原野中都是哒哒马蹄声和马车木轮滚动的轱辘声。
钟静好来到古代后没有坐过马车,这一路上的颠簸再加上从厚厚门帘缝隙中灌进来的冷风,让她这迷糊中睡得极不安稳。她极力地蜷曲着身子,缩在马车角落,瑟瑟发抖,却是怎么也不肯醒来。
许是后来睡熟了,产生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死前的幻觉。她似乎靠在了舒服的软枕上,周围烤着火炉,身上披着裘毛披风,暖和和的。
钟静好嘴角勾起了甜甜的笑容,身子蹭了蹭,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既然她要被冻死了,做一个美梦再死也是值得。
随着车帘的摆动,光亮也是一闪一闪地穿进了这狭小的车厢内,钟静好眉头微微一蹙,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那随着马车颠簸的蓝布帘子,那调皮的阳光点点的撒起了她的眼里。
钟静好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想揉揉眼睛,但是目光一转,看到自己头顶上的人时,顿时惺忪的睡意通通消失了。
她现在是头枕在陈铭烨的大腿上,身上还真的盖着一件裘皮披风,难怪觉得昨晚睡梦中的幻觉是如此真实。
钟静好,你真是个木头疙瘩。就这么投入了敌人的怀抱。
钟静好虽然在心中骂着自己,却是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了,他们俩不是仇人么?陈铭烨不是想要折磨她么?为什么还好心帮她,让她睡了安稳觉?
为什么……为什么陈铭烨睡觉时也是这么好看……
钟静好忍不住看着背靠着车厢,坐着睡着的陈铭烨,他的脑袋微微的垂着,呼吸平稳而均匀。
他长长的睫毛掩上了一贯冷峻的墨眸,在脸颊上勾勒出一片浅淡的阴影,嘴角轻抿,神情间流露出安详温和的神态。
恍惚之间,钟静好似乎又看到了那躺在雅兰苑病榻上的少年,他睁开眼后,眸角温和,他会用着宠溺的语气同她说:静好,我会护着你……
钟静好看着有些发痴了,但突然感觉那睫毛有些抖动,便赶紧闭上了眼睛,假装仍是熟睡状态。
她头枕的大腿微微地一动,她猜得没错,陈铭烨的确是醒了。
她极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她才不要醒来,和他大眼瞪小眼。他们俩明明是楚河汉界分开对立的仇人,谁也不想让谁好过。眼下这情景,太尴尬了……
钟静好用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除了马车行驶的声音之外,车厢内没有一点的声响。
钟静好耐不住这长时间的心理战,偷偷地眯开了一条缝,却是见陈铭烨眸子望着她,顿时眼神一僵,不知如何反应。
“你既然装睡,为何眉头还蹙得紧。”陈铭烨用食指在她的眉心中轻轻一点,淡淡地说道。
许是陈铭烨这时说话的声音温和,那食指似乎带着炙热魔力,让她顿时脸颊绯红。她猛地坐起身,将裘毛披风往陈铭烨的身上丢去,迅速地缩到马车的一角,别过头不理他。
看着她防备的态度,陈铭烨眸子一暗,侧身撩开车帘,朝窗外一望,淡声道:“我们已是到了虹凤城的地界。”
“啊!”钟静好惊呼了一声,也是拨开马车另一侧的帘布,探出了脑袋,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哀声道,“天,真的到了……”
大冷天的,却是让她手心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