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叶雪松昨天得了姐姐的命令,今天上午可以同伙伴们出去玩一天。于是早上起了个大早,邀了村中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到不远处的林子里去捕鸟儿玩。这是他们时常做的事,有时捕到稀奇少见的鸟儿还可以拿到城中的集市去换几个钱,城中好些有钱没事做的公子哥就喜欢溜溜鸟,图图新鲜。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那边林子里都是些平常的鸟,一只有特色的都寻不到,一群人便又追打着跑回家。路上正好经过张少些的那一片水田,里面有许多游动的蝌蚪。叶雪松见得多却玩得少,一时就想下去捉,其他几个孩子一向野惯了,哪有不同意的。几个孩子便笑闹着在田里跑来跑去,玩得很是尽兴,可是接下来的事,却让他们白了眼。
此时清明刚过,马上就要开始春插了,佃农们已经陆续把犁好的田灌好水淌平长大,只等着秧苗一大就开始插秧。而张少些的这一片地也是已经修整好了的,可是经他们这么一折腾,不但泥土被弄得坑坑洼洼,极度不平整,就是原来灌好的水,也不知被谁踩到了堵漏口,此时已经漏得差不多了。事情却又凑巧,正遇上今天张少些没事来田里溜达,待他看到田里那一副惨遭蹂躏的情景时,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一把就上前揪住了叶雪松,呵斥完其他人去通知他的大人,便骂骂咧咧地拉着叶雪松往家里去了。可令其他孩子不解的是,他为什么却是抓了叶雪松,他当时离张少些并不近呀。若说是怕他们几个反抗,可叶雪松却又是几个人里面最高大的,张少些更不该选了他才量呀。殊不知,张少些一把揪住叶雪松也是有他的理由的,一是比起那几个家中穷得揭不开锅的野孩子,叶雪松家的条件要算好些的,若是要个赔偿什么的,只有他们家还有些可能拿得出来;再就是,上次去他们家提亲的事至今让他耿耿于怀,自己的儿子傻是傻了点,可他张永发有钱啊,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当少女乃女乃,他全家竟然一个都不识抬举,真是让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这孩子,净给我惹事儿,回来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林月香一听惹到了张财主,顿时一点主意也没有,急得扣着两手在屋内转圈。
这个张少些原名叫张永发,是有名的小气鬼,一把算盘放在胸前拨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到最大,别人的利益压到最小。他每次往外面掏银子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的要少些,慢慢地,人们就气得直接在背地里喊他张少些了。他对在家做事的长工更是苛刻,不但每天规定要比别家的多干半个时辰活,还得每个人少吃半碗饭,就连每顿配饭的菜也被固定为青菜四片、豆腐一小块。
如今招惹上他,凭着他的作风,一定会拼命地把损失夸到最大,也不知道他到时会怎么个算法,再说上次的事他一定也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放到一块儿,怕是也不好办吧。林月香想着不禁顿住身子叹了一口气,这个家一向清贫,若是张少些真的狮子大开口,她要拿什么赔给他呀。
“惹都惹到了,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先去张财主家吧,看看他到底怎么个算法。”叶雪梅也觉得有点棘手,但是要想解决事情,光在这儿耗着也不是办法,不管什么难事,都要面对了才好去想解决的方案啊。“或许昨天爹讲的那件事对我们有些用。”临走时,叶雪梅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林月香一时模不着头脑。
穷苦人家的姑娘是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姐那般,有着许多避讳的。但却因为上次张永发让人去了她家提亲,所以林月香有些不想让叶雪梅一同去,但想想这孩子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没了她怕是很难对付张少些。咬了咬牙,林月香便在叶雪梅的坚持下,母女二人一同匆匆地往村东那座大宅子里去,那是全村最大的庭院,里面住着的便是全村最富裕却最小气的张永发。三人一到门口报了身份,便有一个门童直接带了她们去前厅,想来是张永发早已吩咐好了的。
“老爷,人来了。”门童一进前厅便走到张永发的身旁低低说了一声,他本来正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摇头晃脑地哼着小调,一听人来了立刻睁开眼睛瞧了瞧,可只是快速地扫了林月香和叶雪梅一眼,便又闭起了眼睛继续着刚才的小调。
林月香知道他这是有意的,但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不服软是不行的。她便陪着笑上前一步站到张永发的面前小声道:“听说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然皮到您的田里去了,我一听就赶着到您这儿陪礼来了,等我回去,我一定叫他爹叶凌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虽然在这张家村,叶凌一家是外姓人,但因着叶凌是先生,村里人都是较为尊敬他的,不但没有排斥他们一家,反而凡事会尊他几分面子。以前他也在张永发家做过私塾先生,那个时候他全家倒也对他客客气气的,但愿这次他能看在叶凌的面子上少计较一点。
张永发直到那段小调唱完了,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林月香,又把目光投向站在稍后面并未作声的叶雪梅身上,之后才皮笑肉不笑地对林月香说:“哦,原来那么巧,我带来的竟是叶先生的儿子呀,那真是冒犯了。”
巧?那还真是巧呀。林月香和叶雪梅不愧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几乎是同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松儿又不是个成天宅在家中的傻小子,他哪天没在外面转几圈,作为同村人的张永发会不认识,这说来还真没人相信。不过,他说他的,真正的原因咱心知肚明就够了,未必就要说出来,所以林月香听了也不反驳,仍是陪着笑客气地说着:“张老爷这是说哪里话,孩子他不懂事,您做长辈的就是帮着教训教训也是应该的,哪里还能说冒犯。”
“这话说得在理,不过呢,我倒也没那闲功夫替你去管教儿子。”张永发对林月香的态度很满意,点着头对她说。一席话倒也顿时让林月香和叶雪梅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倒没有对松儿怎么样,那他应该就只是为了图一点钱财了。
“我也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那就让我先把他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吧。”林月香态度依然不变,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好啊,不过…”张永发爽快地答应了一句后却又两眼扫着林月香母女俩,故意拖长了音不说出下文。
林月香和叶雪梅二人心里便咯噔一下,知道他这是要提出什么条件来了,便都直直地望着他。
“悔人财物那是要赔偿的,这个道理相信二位都应该清楚吧?”张永发两手撑在椅子的把手上,身上往上挺了挺,见林月香和叶雪梅都不安地点了点头后才又说道,“我那一片田可是打算今天就往里面插秧的,经你儿子这么一闹,田也不平了,水也没有了,一时半会子秧苗是进不了田了,那秧苗岂不是要老?这没有按时把秧苗弄下田,那苗就不好存活了,这一没存活,后面的收成就没了,这收成没了…”
“张老爷有什么话不防直说。”果然在她们的预料中,张少些已经把叶雪松那几脚产生的后果提高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层面,能够足足影响那一片田一年的收成,这样的损失她们哪里赔得起呀。再要是让他说下去,指不定还会扯出什么不着边际的损失来呢,叶雪梅想着头都痛了,不冷不热地开着口打断他的话,阻止他继续往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