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岳云痕把手里的本子递到岳老爷的手里,大声道:“这便是一月来珠花铺里的进出帐目明细,希望能借此让父亲看到孩儿的一点长进,以后也对孩儿少了些担心。”岳云峰一听,慌忙起身就要上前借故夺过,却因酒力过剩身体有些疲软,一个趔趄又倒回了座位上,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把帐册拿到手上。
岳老爷接过帐本细细地翻看着,边翻看边频频地点头,岳云峰只能在心里暗叫着糟糕,担忧地看了一眼内厅的方向。陈氏已经觉察到了岳云痕的一点改变,临入席前她就反复叮嘱着他要好好地看紧了岳云痕,却没想到他还是疏忽大意了,竟让岳云痕有了可乘之机。他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让一个常年亏损的铺子陡然盈利,还没花上一分岳家的成本,这一本账本看下来,想不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都难,只怕他们母子花大力气弄出的那一手完全没起到作用了,他们所担心的事儿,还是要接踵而至。
“嗯,非常不错。没想到你从来没接触过商事,竟然能一下子就把亏了几年的珠花铺扭亏为盈,比你那在我后面转了几年的二弟强多了,看来是我以前小看你了。”岳老爷一边满意地点头微笑一边把手上的帐册递给身旁一位要好的朋友,眼中满是骄傲之色,很有几分要炫耀自己儿子的意味。
“哟,果然不错,竟然没有动用府里一分本钱,倒真是难得。”那人便是滟城最大的米商刘景,平日最与岳老爷要好,两家来往比较密切,也因此,同龄的岳云碧和刘若可成了最好的闺蜜。他合上帐册后随即向岳云痕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林员外,你也看看,我这儿子是不是真像有些人说的那么不堪。”岳老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邻桌的一位大月复便便的矮个子男人,一席话说得那人不由脸上起了一层红晕,有些尴尬地接过刘景递过来的帐册,小心地翻看着。
他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对岳家悔婚的成衣铺老板林川,两家关系本也不错,有着长期的生意往来,这门亲事还是岳夫人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后来林川的夫人因听信了外人的传言,认定岳云痕是个久病缠身之人,在岳家的地位又每况愈下,在他面前苦苦相逼,硬要他退了这门婚事。奈不过夫人的以死相逼,他只能放下那张老脸,硬是求着岳老爷把婚事退了。岳老爷一是因气愤,再又因为岳云痕本人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勉强,收回了林家当时收下的聘礼。
好在岳老爷虽然心中有气,却涵养有加没有因此断了两家多年的交情,林员外心中有愧,每每见了岳老爷都有些讪讪的。
“岳大公子果然天赋过人,如此一个小铺也能看出大公子经商有道,用不了多少时日岳员外便能高枕无忧安享晚年了。”林川看完后真诚地对着岳云痕夸奖了一番,眼中闪过了一丝惋惜之色,却在看到他那苍白的脸色时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当初之所以与岳家结亲,便是因为看中岳云痕小小年纪便聪明过人,想着他长大之后必能成大器,女儿能嫁给他,倒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里想到他会是这样一副身体,常年的苍白脸色,必是染了什么重疾,女儿若是嫁了过去,指不定哪年便要守寡,他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爱女受这样的罪呢?
“岳员外好福气,岳大公子如此才能,就是身体差些,又有甚么要紧,何不多给他几个铺子,让他一试身手?”一个年纪大些的长须老者看完帐册后捋着胡须赞赏地看着岳云痕,转身对岳老爷说道。
“是呀,是呀。”很多人都附和了起来。与岳老爷同桌而坐的卓家父子三人却做出了三种不同的表情。卓越自顾自地喝着碗里的酒,既不反对也不附和。反正那都是他岳家内部的事儿,与他卓家人倒是不相干。卓文荣却是不住地点头,显得很高兴。岳云痕可是他的亲舅子,与自己的夫人是一母同胞,小舅子若是能摆月兑目光的窘境,他这个也不怎么好过的姐夫自是能沾不少的光。
而卓文才却是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轻碰了一下旁边着急紧张的岳云峰,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爹不会真把铺子交给你那个病大哥吧?那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岂不是要落空?”长期与岳云峰混在一起,岳云峰的那点想法他自是模得一清二楚。他本来就因为哥嫂的原因,不太喜欢这个岳云痕,如今又有了夺妾之恨,就更加厌烦见到他了,心中还隐隐觉得有些气。
“爹……咯!”岳云峰听了更加着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试图阻止有那么点意思的岳老爷,谁知才刚唤了一声爹,却一个满含酒气的饱嗝从嘴里冒了出来,引得岳老爷怒瞪了他一眼。
“王老所言极是。”岳老爷打断岳云峰的话,含笑对着老者点头称是,尔后又看向岳云痕,“那就把布庄隔壁那条街上的两个书铺交给你打理吧,一来可以全了你爱读书的心思,二来也让你多历练历练,他日我也好放心地把家业交到你的手上。至于盈利……”岳老爷略加顿了顿便又笑着说,“就像当初你祖父一样,只上交七成收益,剩下的三成,便留着你自由花销吧。”
岳家几代都是家庭和睦出了名的,也因此,岳家人都没有如庄子铺子之类的私产,平时有什么用度都是到帐上去支取的,能给几成收益就是对子孙们最大的看重了。岳老爷也很满意现在家中成员之间的和睦相处,并不知道表里不一的陈氏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嫡长子的,哪里又会弃祖宗规矩于不顾,另生支节,把庄子铺子赠到某人的名下?因为这样,从不在父亲面前诉苦的岳云痕便暗暗地吃了不少的苦。
“孩儿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不懂事,定会好好地照管那些铺子,好让父亲放心。”岳云痕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在父亲和众人赞许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父亲的两个书铺和那三成的盈利并不能让他心情激动,令他感动的是父亲对他的心意。父亲是懂他的,知道他的志向其实不在生意场上,而是在科场,有朝一日考取功名才是他最大的梦想。如此一来,他就更不能辜负父亲对他的一片心了,叶雪梅劝慰自己的话是对的。满足父亲的心愿与实现自己的志向并不相冲突,是自己以前太肤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