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很痛,四肢仿佛不属于自己,头痛的要裂开。
何浅浅费劲地睁开眼,茫然的看着四周。
这是一间很破的木屋,阳光从木屋的缝隙中射进来,灰尘在光线中飞舞,不远处有一只硕大的蜘蛛在织网。屋里有有淡淡的霉味,混着稻草的味道。
我在那里?
破碎的记忆慢慢的整合,前一刻她还在飞往马尔代夫的飞机上,后来呢?混着火光、爆炸的巨响,飞机失事了,混乱的人们没有逃生的机会,甚至来不及恐惧。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快得让人没有回味的机会。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笑的成全了那对无耻的男女。
然后呢?
这是哪里?
她被人救了吗?
她试图活动她的手腕,却发现双手是被紧紧地捆在身后的,不仅双手,双脚也是同样的待遇。能活动的只有她的头颅,随身的小包被扔在一边,显然被拆开过,看得清表示她的眼镜还没有碎,这是一个好消息。
究竟是什么人救了她?这里又是哪里?或者,她已经死了?这间小小的木屋,怎么看都充满烟火之气,不像天堂,也不像地狱。
没等何浅浅思考出一个结果,右侧的破破烂烂的木门吱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突然泻进来的阳光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一个矮矮胖胖的身躯挤了进来,围绕在她周身的阳光让这具身躯看起来比实际上更加肥硕,然后,就听见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死丫头,你终于醒了!”
很好,她没有落到太平洋某个鸟不生蛋的国家,她听得懂这语言,虽然有地方口音,但明明确确是伟大的汉语。
来人的穿着让她张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她看到了一个满头珠翠,涂着夸张的脂粉的中年妇人,穿着大红斜对襟上装,翠绿的长裙下是一双若隐若现的绣花鞋。妇人身后跟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同样身着古装。
这是……唐、宋、元、明、清?还是她可以天真地假设她掉到了某个古装片片场?
假装天真是可以的,但别人未必有配合你的打算,眼前两人怎么看怎么跟善男信女拉不少上关系,她眼尖的看见状汉手中的皮鞭。壮着胆子试探性地问:“请问这是什么年代?”
如果你不幸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请先问时间,有时候时间比地点更重要,因为地点错误你可以通过交通工具纠正,时间错误的话,对不起,目前还没有什么纠正的办法,请先自备棺材,做好歇菜的准备。
妇人没想到犯人说的第一句是这么模头不着脑的话,愣了一下,回答:“废话,你脑子摔坏了,当然是洪熙元年。”
洪熙元年是哪一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听就不是2010年,何浅浅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一时消化不了,穿越貌似只是个传说,当传说成为现实,才知道观众变成主角并不是件好玩的事。何浅浅虽然很想立刻昏过去,还是强作镇静:“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不问则已,妇人把眼睛一瞪:“你还跟我装傻?你三更半夜跳到我家院子里,砸坏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我还没跟你算,你还敢问我什么地方?偷东西也不先打探打探,我胡月娘的羞花坊是你随随便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羞花坊?”何浅浅很不好的预感,“是绣花的地方?”
“胡扯!”妇人眉毛倒竖起来,“老娘的羞花坊在江南多大的名头,你给老娘装蒜?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羞花坊的姑娘哪一个拿出去都是响当当的红牌,哪个男人不知道……”
果然,上帝啊!何浅浅终于如愿以偿地昏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在所谓的天堂里享受地狱。
先交代一下时间地点,当然这是何浅浅到达三日之后才完全弄清楚的问题,为什么效率会那么低?原因很简单,语言不通。
中华泱泱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人口嘈杂,品种繁多,衍生出更多数量的方言,大家各说各话,差别不小于韩语和日语的距离,尤其是这吴侬软语,男人听得神魂颠倒,何浅浅听得头晕目眩,要怪就怪秦始皇,统一了文字没有统一发音,造成了何浅浅与众人的沟通障碍。不过都是中国人,比比划划下,何浅浅也基本弄清了自己的历史坐标。
洪熙元年原来是明朝的年号,何浅浅对明朝的历史不熟,具体是公元哪一年她不知道,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查字典。至于地点,这里是杭州最大的妓院——羞花坊,掌门就是第一天见到的胖子,芳名胡月娘,经营守则第一条就是雁过拔毛,见到无家可归的女孩都得诱拐回来,何况何浅浅是自己掉进去的。
看她何浅浅身单力薄,一幅初出茅庐的菜鸟样,胡月娘老鸨的本性毕露,毫不客气地收为己用,何浅浅被扣下来做苦力做赔偿,不然的话,“哼哼,我胡月娘在衙门里熟人多的是,不好好干活有你好受的,哼!”言下之意不死也得缺胳膊少腿。
末了胡月娘鄙夷地看一眼鼻青脸肿的何浅浅,转身摇着她硕大的臀部走了。
何浅浅模模自己脸上被砸出的淤血,扶一扶被砸歪的眼镜,心里大叹,还好还好,幸亏这副模样,让胡大婶把她的定位直接放在烧火丫头一级,免去何浅浅上演誓死不从,卖力不卖身的烈女剧本。
皮肉生涯,想想都让她不寒而栗。她做了什么坏事?老天要这么荼毒她,感情受挫也就罢了,逃去国外散心偏生遇到强气流,空难也就罢了,把她扔到人生地不熟的明代,还偏偏是个妓院。
他女乃女乃的!也不知道那其他的几百号乘客都遇难了还是跟她一样都掉到时间的虫洞。想她一个新时代新社会有文明有理想有道德的大好青年,苦苦啃了那么多年书本,最后竟然沦落到妓院里面当烧火丫头。
这个妓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共有十二位姑娘,混得好的几位还有贴身丫环,此外厨师一名,厨工三名,打手四五名,粗使丫头三个,再加上第一天见到的胡月娘和钱总管,她何浅浅就是最末等的群众,以上人员不顺心随时可以拿她开刀。
苍天啊!大地啊!每天半夜公鸡还在睡觉,她何浅浅就得爬起来去劈柴做饭,每天晚上星星都睡着了,她还得去给上晚班的姑娘们烧水洗浴,累得她眼皮都快撑不开了,全身腰酸背疼腿抽筋,不过才几天功夫,就像过了几个世纪,也不知这日子何年何月才是个尽头。
终于明白脑力劳动还是比体力劳动舒服,想想从前坐办公室的日子真是舒服呀,每天晚上何浅浅都流着口水在梦里幻想自己又端着咖啡坐在电脑前,讨厌的数据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蔼可亲……可惜只是梦,醒过来以后大脑里就反复播放至尊宝的经典台词:曾经有一份良好的工作放在她面前,她没有珍惜,失去了以后才知道后悔,如果老天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希望是一百年!
男人算什么?爱情是个屁,吃饱喝足睡好觉才是最重要的。没事坐什么飞机,失事一下摔到明朝来了,也不知道保险公司会不会赔钱给她老爸老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这算哪门子空难?穿越也得让她有个准备啊!至少要恶补一下明代的历史知识,好过她现在连逃都不知道往哪里逃。不想饿死街头,只好乖乖留下来当丫环,至少能混口饭吃。
不过混饭吃也是相当不容易的,即使是非常非常难吃的饭。何浅浅非常认命地劈着柴,已经劈了一个上午但是成效甚微,面前几根东歪西倒的小树棍是她努力的结果,可是这怎么能怪她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本来就是书生的专利,偏还派这么高难度的活给她。正想着,脑袋上又挨了一个爆栗。
“废物,有你这么劈柴的吗?吃的饭都喂狗去了?给我滚开!”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一把夺过何浅浅的斧子。何浅浅揉着脑袋,敢怒不敢言的站在一边,看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轻轻松松的把一块大木头劈成N块小木柴,他就是第一天跟肥婆一起进去的人,身份是羞花坊的厨艺总监兼总管兼打手。
何浅浅身单力薄,干活没劲,一进来就成他最大的眼中钉,有事没事都用拳头说话,何浅浅的头成了沙包,揍来揍去,坑坑洼洼可比月球表面,秀才遇着兵,有理也不敢讲,拜他拳头所赐,何浅浅严重觉得近来自己的智商下降了不少。眼镜有一次差点让他打飞,眼镜架也断了一条腿,事后何浅浅只得找根布带把眼镜捆在自己耳朵上。
“看清楚没有,再给我偷懒小心劈了你烧火”。左手递给她斧头,右手不忘在她脑袋上又来一个暴栗。何浅浅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再一次深刻领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真理。金光灿灿的群星在眼前大放光彩。
神志不清间,她听见一个极其婉转动人的声音:“钱总管,晚饭加一份八珍豚骨汤!”平平无奇的几个字,愣是被她说的柔媚入骨,何浅浅模着头上的包,顺着声音看过去,厨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体态婀娜,风情万种的大美人,一身耀眼的红,衬的雪白的肌肤越发娇艳动人,斜插了几只珠花,略施粉黛,眼波流转处,让人心跟着一颤,原来媚眼如丝就是这个样子。
而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钱总管早已口水嘀嗒地献殷勤:“是,今天刚到的熊掌,新鲜着呢,鱼翅、鹿唇什么也都是现成的,晚上炖好了给姑娘送去。”完了又补上一句:“这点小事,姑娘着人来吩咐既是,大热天的,仔细身子!”
大美人浅浅一笑,话是冲着钱总管说的,脸却对着门外:“祝公子可是稀客,好容易日也盼夜也盼盼来了,我这作主人的,自然得鞠躬尽瘁,赶下回,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门后缓缓踱出一人,一身白衣,唇角有浅浅的笑意,“流云姑娘费心!”
大美人芳名流云,是羞花舫的头牌,在江南这种美女辈出的地方,当青楼女子也不是件容易事,尤其还要混得出人头地更是不容易,可见流云是美女中的美女。
流云天生丽质,皮肤好的能掐出水来,对比之下,何浅浅烟熏火燎的肌肤简直是惨不忍睹,自从看见流云,何浅浅才明白眉目如画这词儿不是个比喻,而是写实,弯弯的柳叶眉,脉脉含情的丹凤眼,加上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知迷倒多少王孙公子,据说她的歌声让人能体会孔夫子‘绕梁三日’的感受,在江南一带红得发紫,不只是羞花舫的头牌,更是杭州的花魁,可谓赫赫有名,一宿千金,平素连胡月娘都得小心伺候着,生怕这只凤凰什么时候就被人挖跑了。
能让美人这么殷勤的想必也不是寻常人,此男身材高大,面部轮廓分明,与这些天何浅浅所见的南方人差别很大,头上戴的、腰上缠的都是美玉,说明非富即贵。何浅浅打量的目光不小心和那人扫视的眼光对上,目光犀利,赶紧低下头,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他倒很符合何浅浅关于纨绔子弟的定位。
钱总管温顺得犹如上帝的绵羊:“原来是祝公子大驾光临!姑娘只管放心,窖里还有几坛50年的女儿红,一会一并给公子送去!”
钱总管的头一直到两人离去很远才抬起来,一扭头瞅见何浅浅还在原地发愣,眉头一拧,吓得何浅浅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回柴房里拾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