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男人把马拴在她的旁边,熄灭了火堆,上树睡觉去了。
何浅浅一动不动地趴着,忍受着胃里蚂蚁叮咬般的痛苦,黑暗的树林里,不时传来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声,偶尔还有一两声鸟类的鸣叫,听起来分外瘆人。没有了火堆,又饿着肚子,夜晚的凉风让何浅浅直打哆嗦,所谓饥寒交迫,正是形容这个场面用的。
看过武松打虎的人都知道,天黑是猛兽出没的时间,尤其在明代,人口只是现在的十几分之一,加上明初连年战乱,很多人背井离乡,饿死、病死的不计其数。很多地方人烟罕至,自然界里的另一股力量就悄然兴起。荒郊野外的树林轻易不要乱钻,尤其是晚上,免得一不小心就做了老虎豺狼的宵夜。如果逼不得已露宿野外,那也要点堆火,一可以取暖,二可以壮胆。这位祝先生出于掩人耳目,躲避追兵的需要,反而把火灭了,他自己倒是在树上睡得踏实,苦了何浅浅在树下缩成一团,又冷又饿又害怕,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四处张望。做了许久的惊弓之鸟,精疲力尽的何浅浅也终于抵挡不住周公的召唤,靠着树干睡着了。
夜,刚刚开始。
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绿荧荧的眼睛,树林里起风了。
白马不安的挪动着步伐,本能告诉它有危险。
黑暗中,猛兽在悄悄的逼近,它的目标是熟睡的何浅浅。眼看看猎物就在眼前,猛兽向前一跃,白马高嘶一声,扬起四蹄朝偷袭者头上踹去。猛兽低吼一声,不甘心地向后跃开,却并不远离,它在寻找第二次偷袭的机会。
何浅浅被惊醒了,她看见躁动的白马和那双绿荧荧的眼睛,明朝没有受过污染的天空中,月光还算明亮。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偷袭者的面目,这是一只老虎。这玩意儿何浅浅并不陌生,动物园里见过很多次,可放在笼外就不是那么可爱了。这家伙两眼直冒绿光,大嘴张开,像在炫耀它尖利的獠牙,尾巴在后面象钢鞭一样,一点也不和蔼可亲。四目相对,何浅浅冷汗嘀嗒,老虎口水嘀嗒。
当年人类没有那么猖獗,祖国大地到处可以寻觅老虎的足迹,其体形随着纬度的升高和气温的降低有所不同,面前这只老虎,如果在以体形巨大著称东北虎面前,可称得上秀气,但是也足够要了何浅浅和这匹白马的命。
至少这只老虎是这么想的,但它忽略了,白马并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它的外形比一般的马要高大许多,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如果它神骏的外形还不足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它的身世也一定能让人刮目。它的曾祖父,是鞑靼进贡的名**,它的祖父,曾作为朱棣的坐驾见证了大名鼎鼎的靖难之役,它的父亲,更是跟随朱棣征战鞑靼,多次出生入死,立下不朽战功,它本身也是凭着自己的优秀,被千挑万选才成了他的座骑。其勇猛和机智,可见一斑。
在何浅浅靠着树干,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老虎又发动了进攻,它狡猾地避开白马的正面,从白马的左侧扑向何浅浅,来势凶猛,平地带起一股旋风。白马一直盯着老虎,把何浅浅护在身后。见老虎从左边扑过来,白马调转方向,拦腰向老虎撞去,白马的个头比这只老虎大了一圈,又是战马,这一撞的力量很大,老虎没躲开,砰的一声被撞得砸到后面的树上,白马也受了伤,脖子上被老虎的前爪狠狠的抓了一道,登时鲜血淋漓。
恼羞成怒的老虎两次进攻不成,四肢趴地,怒吼一声,声音震的何浅浅脑袋嗡嗡响,树叶哗啦啦往下落,两次失败让它异常愤怒,后肢蹬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向白马的右侧,它要先解决了这个障碍。
白马一时躲避不及,扬起前蹄要跟老虎拼个你死我活,谁知老虎十分狡诈,扭身避开白马的攻击,直扑白马的右月复,眼看白马就要被开膛破肚,丧命于老虎爪下,何浅浅顾不得害怕,抱起刚才烧过的树枝,向老虎砸去,如果只是树枝,自然没有杀伤力,但是一起落在老虎身上的还有一把剑,剑身直刺进老虎后颈,穿透了它的头颅。老虎突然遭袭,身受重伤,发出了一声怒吼,身体兀自挣扎了几下,才不甘心的坠落倒地,正落在何浅浅的面前,虎目圆睁,死不甘心。
何浅浅见这个庞然大物落在身前,又惊又怕,两腿哆嗦,抱着树枝使劲地往老虎身上砸,也不管老虎有没有反应。男人眼见一张好好的虎皮被她砸得七零八落,只好出言提醒,“它已经死了。”
何浅浅茫然地抬头,男人冷笑:“你以为那几根树枝能起什么作用?要是没死,它早一口吃了你。”
何浅浅这才回过神来,见老虎一动不动,确实已经死了。血盆大口和森森獠牙就在面前,狰狞的眼神好似要把她一口吞下,即便是尸体也余威犹存,何浅浅想起刚才的一幕,还是心有余悸,把树枝一撇,赶紧奔向白马,查看伤势。白马的颈子上有三道深深的伤口,正是老虎那一抓所致,虎爪真是厉害,虽然没有伤及动脉,伤口也已是一片血乎乎,何浅浅抱着马头,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心疼得泪水涟涟,刚才那一战,俨然已成生死之交,白马救她两次,最后何浅浅的树枝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白马也还是挺领情,伸出舌头舌忝舌忝她的泪水,表示明了她的心意。
那边男人已经重新点燃了火堆,见这一人一马抱成一团,嘲弄道:“你别把欺风勒死了。”
何浅浅转头泪眼婆娑地瞪他。
看见何浅浅的泪水,他愣了一下,语气稍微柔和了些,“把欺风带过来。”
何浅浅抹抹眼泪,牵起缰绳,一人一马跨过老虎的尸体,来到火堆旁,男人掏出金创药,何浅浅用自己的衣服给欺风一点点擦掉血迹,帮着男人小心翼翼地给伤口敷上金创药。欺风是一匹很有灵性的马,尽管很痛,竟忍着没动。伤口慢慢地止住了血,见欺风没事,何浅浅放松下来,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男人看着她,“给我上药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小心。”
何浅浅转身想回嘴,一时脚下发虚,竟有些站立不稳。眼前的男人面孔,开始变得扑朔迷离,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星星?耳边嗡嗡叫的又是什么?身体忽然不听使唤。筋疲力尽的何浅浅随着紧张感的消失,再没有力气支持,身子一软,正对火堆倒了下去。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欺风的嘶叫。